采薇图!故宫推出历代人物画展“林下风雅”,一起感受隐士的真性灵( 二 )


先秦时期多的是楚狂接舆、长沮、桀溺这样的民间隐士,因为时命不与,只好“深根宁极而待”。与其说这是“处浊世避患害之术”,不如说是“隐居以求其志,曲避以全其道”。魏晋以降,上古时期那种高蹈风尘、与渔父同游的风范逐渐湮没无闻,处士们更愿意信奉的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传为唐代陆曜所画的《六逸图》,让我们可以直接感受到魏晋名士的思想通脱,散发宽衣,纵酒使气,乃至扪虱而谈,直使当日情形历历如见。
画中的马融坦卧吹箫,阮孚蜡屐及金貂换酒,边韶腹笱五经,陶潜葛巾滤酒,韩康布衣制药,毕卓盗酒酣醉,一个个看起来全没有后世儒生文秀纤弱的姿态,更无一丝酸腐气息,而是以近乎夸张的比例呈现出古人的宽、厚、通、豁。或许是出于画家的移情,那种放诞无忌的天性,乃至“太上忘情”的自得,可能被过分夸大了,毕竟是处在改朝换天频繁峻急之时,名教的威压随时会招来生命危险。但画中人物元气淋漓,随时要溢出来的那股真气,确有今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生命力。
好在道家的知音于天道多有会心,凶吉盛衰,婉转夷然。因应历史格局与时代困境,处士的隐遁方式与精神内涵也各有差异,有坚不入仕者,有殉死前朝者,有先仕后隐者,亦有先隐后仕者,更多的则是于出、处之间游离、浮沉。在顺道文化存亡明灭之间,倾心于老庄的文士们大多选择了隐在文学艺术里,或著书立说,文会雅集,或调琴吟月,莳花品茗。于是,“竹林七贤”之倜傥,“渊明归去”之高蹈,“兰亭修褉”之风流,庶几成为传统人物绘画的经典“母题”,一如欧陆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画不厌的圣母圣子和受洗场景。
“吟徵调商灶下桐,松间疑有入松风。”传为宋徽宗所作的《听琴图》,大概算是隐逸文化已经浸润于传统血脉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苍松垂萝之下,竹影婆娑,香烟袅袅,宋徽宗赵佶——这位堪称中国历史上才具最高的艺术家皇帝——身着道装,端坐抚琴。二位臣子侍坐聆听,似已神游天外。画作的气氛是如此超然和静谧,观者仿佛能听见潺潺流水,感知到松香的幽眇,还有松叶被风吹拂的沙沙声。难以想像,连皇帝都隐在了精雅入微的艺术绘画里,其精神可说是已经脱离实利,浸入超世无我的“坐忘”之境界。
“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这是以庄学为源泉,贯彻一切中国艺术的普遍通则:尽去雕饰,浮躁无痕。无论是像陶渊明、李笠翁那样远离庙堂、隐于江湖,还是像李太白、苏东坡那样隐于庙堂、心在江湖,为文作画,内心都须有一个“真”字作为根坻。只要“真”,故不必千山万水;只要“真”,故不必刻意求工。因为既能“真”,性灵已经自在其中。
隐者之所以要“隐”,就是最看重自己的真性灵啊!
展览Tips
“高士图”源流
“林下风雅”意为幽居林泉的高士及其轶事、雅趣。画史上通常将描绘这类题材的作品归为人物故事画,亦称“高士图”。中国传统文化中,文人士大夫进则心怀家国,退即隐逸林壑。早在魏晋时期,“竹林七贤”诗酒流连、逍遥放达的人生观,就成为传统绘画的经典“母题”,沿袭不绝。两宋以降,文人画兴起渐成画坛主流。画家通过描绘文学作品里的高贤故事,或记录现实生活中文人的生活场景,以彰显其淡泊名利的高尚情操、隽永精致的生活品位。同时,也寄托作者仰慕先贤、向往自由的情愫。元以后,这类作品在表现人物精神气质之余,更突出山水、园林作为烘托,人物画与山水画结合愈紧,后演变为山水的点缀与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