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作家笔下的秋天色香味俱全( 二 )


北京人所谓“贴秋膘”有特殊的含意 , 即吃烤肉 。
北京卖烤肉的 , 都是回民馆子 。 “烤肉宛”原来有齐白石写的一块小匾 , 这块匾是写在宣纸上的 , 嵌在镜框里 , 字写得很好 , 后面还加了两行注脚:“诸书无烤字 , 应人所请自我作古 。 ”我曾写信问过语言文字学家朱德熙 , 是不是古代没有“烤”字 , 德熙复信说古代字书上确实没有这个字 。 看来“烤”字是近代人造出来的字了 。
我到过兰州 , 到过新疆的乌鲁木齐 , 伊犁 , 吐鲁番 , 都没有见到如北京烤肉一样的烤肉 。 烤羊肉串是到处有的 , 但那是另外一种 。 北京的烤肉起源于何时 , 原是哪个民族的 , 已不可考 。 反正它已经在北京生根落户 , 成了北京“三烤”(烤肉 , 烤鸭 , 烤白薯)之一 , 是“北京吃儿”的代表作了 。
北京烤肉是在“炙子”上烤的 。 “炙子”是一根一根铁条钉成的圆板 , 下面烧着大块的劈柴 , 松木或炙木 。 羊肉切成薄片(也有烤牛肉的 , 少) , 由堂倌在大碗里拌好佐料——酱油 , 炙油 , 料酒 , 大量的香菜 , 加一点水 , 交给顾客 , 由顾客用长筷子平摊在炙子上烤 。 “炙子”的铁条之间有小缝 , 下面的柴烟火气可以从缝隙中透上来 , 不但整个“炙子”受火均匀 , 而且使烤着的肉带柴木清香;上面的汤卤肉屑又可填入缝中 , 增加了烤炙的焦香 。
过去吃烤肉都是自己烤 。 因为炙子颇高 , 只能站着烤 , 或一只脚踩在长凳上 。 大火烤着 , 外面的衣裳穿不住 , 大都脱得只穿一件衬衫 。 足蹬长凳 , 解衣磅礴 , 一边大口地吃肉 , 一边喝白酒 , 很有点剽悍豪霸之气 。
满屋子都是烤炙的肉香 , 这气氛就能使人增加三分胃口 。 平常食量 , 吃一斤烤肉 , 问题不大 。 吃斤半 , 二斤 , 二斤半的 , 有的是 。 自己烤 , 嫩一点 , 焦一点 , 可以随意 。 而且烤本身就是个乐趣 。
北京烤肉有名的三家:烤肉季 , 烤肉宛 , 烤肉刘 。 烤肉宛在宣武门里 , 我住在国会街时 , 几步就到了 , 常去 。 有时懒得去等炙子(因为顾客多 , 炙子常不得空) , 就派一个孩子带个饭盒烤一饭盒 , 买几个烧饼 , 一家子一顿饭 , 就解决了 。 烤肉宛去吃过的名人很多 。 除了齐白石写的一块匾 , 还有张大千写的一块 。 梅兰芳题了一首诗 , 记得第一句是“宛家烤肉旧驰名” , 字和诗当然是许姬传代笔 。 烤肉季在什刹海 , 烤肉刘在虎坊桥 。
从前北京人有到野地里吃烤肉的风气 。 玉渊潭就是个吃烤肉的地方 。 一边看看野景 , 一边吃着烤肉 , 别是一番滋味 。 听玉渊潭附近的老住户说 , 过去一到秋天 , 老远就闻到烤肉香味 。
北京现在还能吃到烤肉 , 但都改成由服务员代烤了端上来 , 那就没劲了 。 我没有去过 。 内蒙也有“贴秋膘”的说法 , 但不是去吃烤肉 , 而是去吃手把羊肉 。 到了草原 , 少不了要吃几顿羊肉 。 有客人来 , 杀一只羊 , 这在牧民实在不算什么 。 关于手把羊肉 ,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 , 收入《蒲桥集》 , 兹不重述 。 那篇文章漏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 即羊肉要秋天才好吃 , 大概要到阳历九月 , 羊才上膘 , 才肥 。 羊上了膘 , 人才可以去“贴” 。 (节选自汪曾祺《人间五味》/人民文学出版社)
祁连山下的白月光
文/张子艺
我再没有看过那么大 , 那么白的月亮 。
秋天的夜晚躺在院子里铺好的毯子上 ,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空中 , 像一个大银盘 。 我没有见过银盘 , 这句话是正在上小学的姑姑教给我的 。
她一字一句地用蹩脚的普通话教我 , 听着我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 恼了 , 大声拉长了声音喊奶奶:“妈—— , 你听 , 这个娃儿连话都说不清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