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散文中的诗性元素
以前读刘亮程散文,我就想到一点,他的语言有亮晶晶的诗性元素。他从诗歌起步,写了很久,后来他把写完和没写完的诗全改为散文,成了散文名家。如果以他为例,说一说散文向诗歌学些什么,我想,有良好诗歌修养的写作者,从诗歌转向散文的写作者,都可能会有兴趣。
诗歌、小说、散文、戏剧的边界,没有白酒、红酒、啤酒、米酒分得那样清楚。分类是必须的,但渗透、交叉和融合也是必须的,挡也挡不住。还有些表现手法可以共用,比如蒙太奇的连接方式,谁都可以用,谁都不能垄断。
说个例子,刘亮程写过的,他曾将一位老人领回家中,让他在火炉边取暖,后来老人还是冻死在路边。这件事从内容来说,可以写成诗歌、小说、散文、戏剧中的一种,只是在写作者习惯性的认识里,写什么就要像什么,不能什么也不像。这是一种束缚,你能打破多少,就有多少自由。
事实上,许多诗人偶尔写出的散文,也太像散文,丢了自己写诗的长处。
刘亮程全然没有束缚,写起来有充分的自由。“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都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我的这一炉火,对这个寒冷一生的人来说,显然微不足道。他的寒冷太巨大。”刘亮程写道,“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的亲人们的岁月,远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风吹彻。”
可是,在散文向诗歌学些什么这件事上,要想说得更多,就得离开像朱自清、刘亮程这样的作者。他们从诗歌写作转向散文后,就长久地离开了诗歌。还有,他们写的诗歌成绩不大,远不能与散文成绩相比。用他们说事并不充分。
诗人要不要写散文?这要看他们有没有需要和动机。我知道这样几个动因:一是要挣些稿费维持生计,因为诗歌的回报比散文差得多,也来得慢;二是社会生活的需要,在一生中,一个散文作者可能不写一首诗,但一个诗人不可能不写散文性的文字;三是主观的冲动,诗人会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突然想用散文写点什么;四是素材决定的,如情节性很强的事件、对往事的追忆等等,更适合散文描述。
这些动因,大部分来自约瑟夫·布罗茨基的说法。他是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获奖那年47岁,几乎是最年轻的获奖者。他还告诉我们这样几件事:
诗人因其较少功利的创作态度,可能更接近文学的本质。
诗歌作为语言之最紧密、最合理、最持久的组合形式,无疑是传递文明的最佳工具,而诗人的使命就是用语言诉诸记忆,进而战胜时间、空间、死亡和遗忘;
诗人能写散文,而散文作家却未必能写诗,诗人较少向散文作家学习,而散文作家却必须向诗人学习,学习驾驭语言的功力和对文学的忠诚。一些伟大的散文家,往往都直保持着对诗歌的深深感激;
诗歌是对语言的“俗套”和人类生活中的“同义反复”的否定,因而比散文更有助于文化的积累和延续,更有助于个性的塑造和发展;
看到这些描述,我忽然觉得,在散文向诗歌学什么这件事上,要想说得更多,可以用罗茨基和他的作品为例。
布罗茨基因为杰出的诗歌写作获得诺贝尔奖。斯德哥尔摩那份授奖词说,风格和情绪在他如交响乐一般丰富的诗歌里相互交织。也有人认为他因为散文写作而获得诺奖:那些传播更广、更受推崇的随笔,让他成为伟大的英语随笔作家。
还有,他的诗歌和散文写得一样多一样好,并且在他写散文之后,也没有离开诗歌写作,直到他在1996年病逝。
“最好是靠近大海或者大洋,去观察满满一盘、满满一杯新的时间从中涌现。我不是要寻找一个骑在贝壳上的赤裸少女;我所寻找的要么是一片云,要么是在子夜撞击着海岸的波浪的浪尖。对我来说,那就是来自水中的时间,我盯着它扑到海岸上的花边般的图案,不是带着吉卜赛式的未卜先知,而是带着温柔,带着感激之情。”他在《水印》中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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