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从《图腾制度》到《菊与刀》:人类学经典中的情感

【编者按】
扬·普兰佩尔(Jan Plamper) , 英国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历史学教授 , 专攻情感史、感官史等 , 在《人类的情感:认知与历史》一书中作者梳理了从启蒙运动到大众传媒时代 , 从拿破仑写给约瑟芬的情书到奥巴马写给女儿们的信 , 从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到斯皮尔伯格的《人工智能》、梦工厂的《怪物史莱克》的情感史历程 , 情感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发挥着催化作用 , 不同文化在不同时期对情感的处理方式亦存在差异 。 本文摘编自该书《人类学经典中的情感》一节 , 由澎湃新闻经世纪文景授权发布 。
虽然涂尔干的确探讨过遥远的民族 , 但他本人并没有进行过任何长途的旅行 。 他的研究建立在现有的人类学研究之上 。 他主要感兴趣的是:是什么将社会维系在一起的;群体是如何形成的;“集体表征”(包括仪式及其功能) 。 在这样做的过程中 , 他对情感和情感表达之间的关系提出了新的看法 。 1912年 , 他写道:
哀悼并不是个体感情自发的表达 。 亲属们流泪、悲伤、虐待自己 , 并非是其本人感受到了死去亲人的影响 。 当然 , 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 , 人们有可能真实地感受到其表达出来的遗憾之情 。 但一般来说 , 他们感受到的情感与参加仪式时所做出的各种动作并没有什么联系 。 当失声痛哭的人完全被悲痛所占据时 , 倘若有人向他们说起一些带有世俗趣味的事情 , 他们通常会即刻换了一副面孔和声调 , 开始谈笑风生 , 这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 因此 , 哀悼并不是因为骤然失去亲人而受到伤害的私人感情的自然流露 , 而是群体强加给他们的责任 。 一个人流泪 , 不仅仅是因为他很悲伤 , 而是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 。 出于对习俗的尊崇 , 他不能不接受这样的仪式态度;可是 , 这种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却与他的感情状态并没有什么关系 。 而且 , 这种义务经由神话的和社会的惩罚做了规定 。 例如 , 他们始终确信 , 如果某个亲属在哀悼死者的过程中没有做到恰如其分 , 死者的灵魂就会步步紧随着他 , 直到把他置于死地 。
如果我们把时间快进一点 , 就会发现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 , 1922—1982)对社会面具和“真实面孔”或个性的区分 , 不仅体现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 , 也体现了涂尔干对仪式的理解 。 而且 , 如果没有涂尔干的贡献 , 尤其是他对情感的仪式化解读 , 当今社会建构主义的情感人类学是很难想象的 。
现在我们回到涂尔干和他对宗教的研究 。 对他来说 , 宗教不仅仅是一种功能性的东西 , 不仅仅是社会行为者在促进共同体发展的固定社会规则下的运动 。 宗教也意味着宗教仪式和集体情感爆发的“沸腾状” 。 在这里 , 我们显然可以看到古斯塔夫·勒庞的影响 。
20世纪法国人类学无可争议的最高权威是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 , 1908—2009) 。 和马塞尔· 莫斯(Marcel Mauss , 1872—1950)一样 , 他也受到涂尔干和德国传统的影响 , 因为在1941—1948年 , 他在美国期间受到了弗朗茨·博厄斯的影响 。 此外 , 他也受到了卡尔·马克思和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影响 。 他在纽约时曾与罗曼·雅各布森(Roman Jakobson)密切合作 。 在此期间 , 他还阅读了结构主义教父索绪尔的作品 。
在20世纪50年代末回到法国后 , 列维—斯特劳斯开始研究图腾制度 , 进而研究宗教和情感 。 在他之前 , 不同的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基于“原始”民族和图腾(通常基于动物起源的符号)之间的关系发展出宗教理论 。 涂尔干认为 , 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的图腾表明 , 宗教生活始终与共同体有联系 , 涉及一个一体化、同质化的过程 。 列维—斯特劳斯认为图腾的使用并不代表一种“不同”的思维方式 , 而是一种特别有效的认知操练 , 因为在这种环境中抽象化是罕见的 。 根据列维—斯特劳斯的说法 , 所有关于图腾的重要作家—涂尔干、马林诺夫斯基(Malinowski)、埃文斯—普里查德(Evans-Pritchard)、拉德克利夫—布朗(Radcliffe-Brown)和克罗伯(Kroeber)——都把图腾追溯到情感 , 也就是认知的对立面 , 因此放弃了任何提出一个科学解释的机会 。 列维—斯特劳斯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