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温弗里德·塞巴尔德:历史迷雾中的孤独患者( 三 )


记忆|温弗里德·塞巴尔德:历史迷雾中的孤独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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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温弗里德·塞巴尔德:历史迷雾中的孤独患者】电影《索尔之子》剧照
1995年 , 塞巴尔德的第三部小说《土星之环》面世 , 同样模糊的叙述者记录自己在穿越英格兰东海岸途中的见闻与感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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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土星之环的形成——吸收太过靠近土星而被潮汐效应摧毁后的月球残骸 , 这段旅途中的见闻与感想汇聚成一部包揽历史片段与人文景观的微型百科 。 也是第一次 , 在前两部小说中占据中心的人物开始让位 , 叙述者开始更为频繁地展示以“物”代表的风景 。
譬如站在洛斯托夫特海岸 , 叙述者由工业排放下锐减的鱼类回想三个多世纪来人类与鲱鱼打交道的历史 , 人类如何用近乎玄学的方式捕捞鲱鱼 , 尝试从死去的鲱鱼身上制造光物质 。 这种浑身散发独特光泽的物种映照出人类身上无法被文明遮掩的无知和荒诞 。 否认鲱鱼在捕捞过程中的痛感则出自人类站在中心主义的视角下对自然的殖民 。
这种殖民的后果包括但不限于 , 邓尼奇海岸因人类活动消失的森林 , 桑蚕在逆反的生长环境和错误的培育方式下风靡欧陆 。 塞巴尔德写 , “所有的一切都是燃烧行动” , “整个人类文明一开始只不过是一团一点点变得越来越强烈的火焰 , 没人知道它会上升到多少度 , 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逐渐消失” 。 燃烧的代价是象征自然的植被、树木“在悄然无声的火花迸发中倒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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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外乎塞巴尔德在《土星之环》里花费篇幅讲述英国作家约瑟夫·康拉德曲折的人生经历——这位幼年流亡、成年后漂泊的波兰后裔在亲历非洲殖民的惨状后写下《黑暗的心》 。 在这部小说里 , 查尔斯·马洛沿河深入十九世纪末的非洲殖民地 , 如康拉德所看到的 , 马洛目睹这片土地和人民正在承受的暴行 , 他要寻找的船长库尔兹已在自身携带的文明和原始自然的冲击下任由心灵坠入黑暗 , 他的身体成为这片土地和整个人类现在与未来的缩影 。 塞巴尔德在《土星之环》里想要完成的 , 也是这样一场向历史河流的深处跋涉的旅途 , 由自然的风景、人造的风景、消失后回来的风景、存在被忽视的风景 , 识别并拼凑我们征服自然、与之斗争过后的文明遗迹 。 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自然主义者梭罗坚信 , 历史无法与自然和谐共存 。 文明对自然的处理是将它变成一个温顺、服从的东西 , 而不是“无法穿越、让人颤栗的沼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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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 , 塞巴尔德完成了最后一部小说《奥斯特利茨》 。 这个世界似乎不满于一个作家如此执拗地书写它想要遗忘的记忆 , 写完《奥斯特利茨》的同年 , 塞巴尔德因车祸在英国去世 。 他留下的这部遗作结合了《土星之环》里的游记形式和《移民》中的幸存者形象 , 讲述一名从二战幸存下来的孤儿步入中年后 , 开始在游历欧洲的途中寻找自己的身世 。 书名里的“奥斯特利茨”是他最初的名字 , 一个典型的犹太人名字 , 来自他死去的母亲和失踪的父亲 , 与奥斯维辛的发音相近 。 当他认可并接受这个名字时 , 意味着他开始直面这段失而复得的记忆 。 这个举动对塞巴尔德作品中所有被记忆折磨的幸存者、被记忆压垮的死者来说意义非凡 , 它甚至是一种迟到的复活仪式 , 告知死者与幸存者无需再被那道“真正令人眩晕的深渊”吞噬 , 在与记忆共存的同时 , 依旧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