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主义|恩格斯的心理学思想及其时代价值( 二 )


就后者而言,恩格斯很早就剖析了工人的个性特征以及催生它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因素。一方面,大部分工人身上所体现出的不足,根源在于其接受教育的机会极其有限。同时,恶劣的生活条件,诸如贫困、缺乏保障、强制劳动以及人口集中等,严重损害了工人的精神状况。他们“没有自由意志”“阴郁”“怨恨”“丧失着内心的稳定性”“很难保留下多少人的感情和能力”。另一方面,正如大卫·帕冯-库埃亚(David Pav?仵n-Cu?伢llar)总结的,移民英格兰的爱尔兰工人慷慨而充满激情的性格中和了英国人的冷静理智。较诸资产阶级的利己主义和对金钱的狂热,工人阶级天生具备“丰富的情感”,展现出仁慈和气、可亲热情的一面。如若资产者是只追求资本积累的“金钱人”,工人则表现得“更加社会化”。恩格斯进一步指出,“自私、狭隘、保守”等资本主义个体心理是市民社会的统识模型。它将“个体孤立在私人利益中”,社会由此分裂成“原子”或“单子”。总之,由于资本主义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之间的根本矛盾,一种真正社会化的心理与情感实际上并不具备与之对应的现实经济基础。也就是说,资本主义个体的客观经济地位和他们的主观心理感受之间是背离的。

恩格斯指出:“自然科学和哲学一样,直到今天还全然忽视人的活动对人的思维的影响;它们在一方面只知道自然界,在另一方面又只知道思想。”如果说意识的内在性切断了这种思维的“活动”根源,将思维的内在规范意义作为自身逻辑,从而产生了具有独立外观的一般智力,那么经验心理学则倾向于从另一端将思维还原为自然界的物质刺激。“英国经验主义者洛克和休谟,试图用简单观念和基本感觉构建人类经验。人的精神生活不过是这样一些心理原子的镶嵌图案。”(巴雷特语)恩格斯从两个层面超越了这种经验心理学。首先,他揭示了经验心理学往往忽视了主体能动性。实际上,意识并非单纯被物质决定的惰性存在,而是具有表现为具体历史生产活动的主体性建构功能。其次,恩格斯指出经验心理学没有认识到“人的心理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种社会关系是迁移到内部的并成为个性机能和个性结构的形式”。基于此,他指认了心理学研究的科学方法论,即“作为最好的工具和最锐利的武器”的唯物辩证法,并进而抬高了心理学的哲学地位。
就前者而言,恩格斯认为,“除了眼睛,我们不仅还有其他的感官,而且我们还有思维能力”。感觉器官虽能带来直观的对事物的认识,但固有的局限性决定了其形成的感觉经验无法构成认识的全部内容。固然,“我们自己所属的物质的、可感知的世界,是唯一现实的;而我们的意识和思维,不论它看起来是多么超感觉的,总是物质的、肉体的器官即人脑的产物”。但是恩格斯振聋发聩地接着提问:“终有一天我们可以用实验的方法把思维‘归结’为脑子中的分子的和化学的运动;但是难道这样一来就把思维的本质包括无遗了吗?”以此揆诸今日的心理学研究,当它试图透过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找出政治态度的神经基础时,其逻辑就“像试图从克利夫兰上空的飞机窗口去看清俄亥俄州的政治动态一样”。恩格斯进而批判了塞拉斯后来指认的“所与神话”:“18世纪的唯物主义,由于它的本质上的形而上学的性质……只限于证明一切思维和知识的内容都应当来源于感性的经验……而现代自然科学已经把一切思维内容都来源于经验这一命题以某种方式加以扩展,以致把这个命题的旧的形而上学的界限和表述完全抛弃了。”这意味着,感性经验并非作为独立客观的存在先于思想或者观念出现的,它不是从外到内被给予主体的某种物质刺激。“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仍然会保持着。”因此,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并未赋予纯粹感性经验对认识的优先性。心理形式和内容之形成,是主体对感觉经验的能动改造的结果,“人的智力是按照人如何学会改造自然界而发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