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主义|恩格斯的心理学思想及其时代价值( 三 )


就后者而言,在恩格斯的时代,随着传统形而上学的领域相继被物理学、化学乃至生物学占据,其领地除灵魂之外所剩无几。如文德尔班所言,哲学就像被女儿们夺去财产逐到荒野的李尔王一样。冯特意图建立一种以实验方法为核心,以自然科学为榜样的心理学以挽救哲学的危亡。在他看来,心理学于哲学是一门准备性经验科学。与之对照,同样面对传统形而上学的危机,恩格斯则系统性发展了可运用于诸多经验科学的唯物辩证法,将哲学作为关于思维的学说,并由此抬高了心理学的地位。一旦现代唯物主义驱逐了旧形而上学的残渣,就“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在以往的全部哲学中仍然独立存在的,就只有关于思维及其规律的学说——形式逻辑和辩证法。其他一切都归到关于自然和历史的实证科学中去了。”研究“思维过程本身规律”的心理学从而成为哲学的代名词。而作为其具体表现的辩证法,“不过是关于自然界、人类社会和思维的运动和发展的普遍规律的科学”。这样就产生了自然辩证法、社会历史辩证法和思维辩证法。前两者对后者具有本体论上的优先地位。由此恩格斯进一步区分了客观辩证法和主观辩证法(辩证逻辑)。前者是“在整个自然界中起支配作用的”,而后者“即辩证的思维,不过是在自然界中起支配作用的、对立中的运动的反映”。正是在这一点上,任何时代的理论思维,无论其形式和内容,都是历史的产物。思维规律不是“一种一劳永逸地完成的‘永恒真理’”。“关于思维的科学,也和其他各门科学一样,是一种历史的科学,是关于人的思维的历史发展的科学。”恩格斯的这一心理学首先启示我们,“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从而表现了其解释世界的科学性。其次它又从心理学不断的运动及其暂时性方面理解其既成形式和社会历史效应,从而表现了它致力于改变世界的绝对的革命性。

对于任何一位关注心理学发展的马克思主义者来说,似乎不可能不对其现状采取澄清前提、划定界限的理论姿态。这一学科当前的主要矛盾是其在各个方面的重要性和它的不尽成熟状态之间的矛盾。直到最近,这种矛盾似乎还没有引起很多人的关注,至少对中国心理学是这样。由此,于今重思恩格斯心理学的思想进路,无论对中国心理学,还是对马克思主义,都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
一方面,一种中国“本土”的心理学无法从根基处切入由笛卡尔意识的内在性所先行奠基的西方传统心理学的思想史逻辑,从而将其把握为一种似乎不可逆转的现成之物。作为西方现代性范式的传统心理学因此成为中国心理学自我想象的典范,而一种真正的本土心理学则往往无法全面展开。而通过把握恩格斯如何借助其广义与狭义历史唯物主义超越了笛卡尔以来意识的内在性及其塑造的“新心理学”,对推进与完善直面中国人心理现实、与中国人心理相契合、能与西方平等对话的中国心理学话语体系大有裨益。
另一方面,由于西方心理学的空前发展和普及,无产阶级的日常生活经验以一种内部殖民的方式被西方心理学整体性地重构了,他们在政治上被改造成与资本主义全球体系适应良好的心理学化的市民主体。而恩格斯对经验心理学的唯物辩证法超越,以其科学性和革命性启发我们深入认识心理学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勾连形式,以及作为资本主义新统治形式的新自由主义心理治理,有助于促进马克思主义与心理学的真正对话,增强其理论弹性,不断将马克思主义时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