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语文?考古学:科学性与人文性的统一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是如何对考古产生兴趣的?
许宏:当年我是个文学青年 , 报考北京大学中文系落榜 , 便阴错阳差地进入山东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 , 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考古为何物 , 入学之后比较痛苦 。 当时转不了专业 , 也不愿意混日子 , 所以就培养间接兴趣 。 考古专业到大三时一般有毕业实习 , 就是田野考古 , 这几乎是一个分水岭 。 有的同学彻底干伤了 , 就坚决不再干考古;有的就成为铁杆考古人 , 比如我 。 我在考古学中尝到了甜头和乐趣 , 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上学时 , 学校对学生的重点培养在何处?
许宏:考古学特别有意思 , 号称是文科中的理工科 。 我一直说我们是两栖动物 , 游走于古代和现代、城市和乡村之间 , 同时又是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相结合 。 在这种情况下 , 就需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 纯理论探究我们戏称“黑板考古学”或“扶手椅(沙发)考古学”(armchair archaeology) 。 但黑板上教不出考古学生 , 田野考古绘图、照相机和测绘仪器的使用 , 这些都需要极强的动手能力 , 脑力和体力并用 , 决不枯燥 。 所以 , 我们基本上是两条腿走路 , 先是学习考古学概论、考古学通论、考古学理论与方法 , 之后更多的是在田野考古实践中全面掌握实际操作能力 。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是如何确立先秦城市考古作为学术研究方向的?
许宏:还是阴错阳差 。 当年本科毕业后 , 我和另一位同学留校任教 。 他的本科论文主题是石窟寺 , 我写的是先秦时期 , 正好是以汉代为分界点 。 学校安排我们这两个新生力量一个搞“前段” , 一个搞“后段” , 我就被划到“前段”去了 。 我在山东大学当过新石器时代考古课的助教 , 参与发掘的大多是从新石器时代一直到商周时期的遗址 , 比如鲁北平原的丁公遗址 , 在那里我们发现了4000多年前龙山时代的丁公陶文和城址 。 我还给学生上过战国秦汉考古的课 , 基本上是以汉代为界 。 20世纪90年代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读博期间 , 我随导师徐苹芳(1930—2011)先生 , 把城市考古定为研究方向 。 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是《先秦城市考古学研究》 , 通过梳理仰韶到战国时期遗留下来的近千座城址 , 对中国古代早期城市的发展脉络有了贯通的感觉 。 我在这方面的思考延续到了“解读早期中国系列”的第三本书《大都无城——中国古都的动态解读》和博士论文的升级版《先秦城邑考古》(上下编) , 后者为2017年社科院创新工程重大成果之一 。
《中国社会科学报》:殷墟发现后 , 中国的国家机构、博物馆系统及大学里 , 一直保留考古学与历史学相结合的传统 , 考古发现也经常需要两个学科专家的通力合作 。 那么考古学与历史学的根本区别在哪里?
【|当代语文?考古学:科学性与人文性的统一】许宏:凡是涉及学科概念的问题 , 一定是这个学科终极的问题 。 现在考古学在中国已经成为一级学科 , 有极强的独立性 , 但是由于国家、地区文化学术传统不同 , 考古学被分别归于人类学、艺术史和历史学 。 在中国及欧洲有些国家 , 考古学属于历史学 , 为什么?因为这些国家都是历史文献丰富的地区 。 我个人认为 , 按照中国的学术传统 , 考古学肯定属于大历史范畴 , 考古专业以前都归历史系 , 现在有的独立出来了 , 有的还归历史(文化)学院 , 我们考古所还隶属于历史学部 , 这是可以确定的 。 我认为要澄清一个概念 , 考古学属于大的历史学范畴 , 它跟现在我们所说的狭义史学是兄弟学科 。 狭义史学 , 我更倾向于把它叫文献史学 , 而不是历史学 。 历史学包括考古学和文献史学 , 文献史学和考古学才是兄弟学科 , 都是致力于建构我们对大的历史发展进程的认知 , 只不过它们的方法、途径、视角和手段不同 。 文献史学是以文献研究为主 , 而考古学主要是研究“物”的 , 尤其是研究文献出现以前或者文献以外的内容 , 让遗物来说话 。 但总体来说 , 它们殊途同归 , 应该先各自做好本体研究 , 分进而合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