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军|书博会谈|杨志军:作家就是一个穿珠子的人( 二 )


杨志军:一是城乡差别缩小的趋势正在改变农民的现状 , 城乡生活在一个人身上的兼容成了普遍现象 , 城里有住处 , 老家有宅基地的人已不在少数 。 二是进城生活的相对容易和“户口”约束人身自由的相对减弱 , 增加了农民融入城市生活的机会和信心 , 传统意义上为了进城的义无反顾、破釜沉舟的悲壮 , 渐渐失去了依据 。 三是城市工人必须是城里人的传统模式早已经打破 , 许多大型企业现在都是以农村青年为骨干 , 如此一来他们就成了拥有技术能力的产业工人 , 而不再是“农民工” 。 四是城里人和农民之间在技术、能力、学识、资历、业绩上的差别正在缩小 , 甚至后者已然超越了前者,他们跟其他人一样应该是“有工作的人” , 而不是“农民”加“工人”的混合体 。 五是从小说本身出发 , 人物各个不同的命运都意味着他们对“农民工”的告别 , 常发财死了 , 马离农归乡 , 罩子悔罪而亡 , 其他人也都生活在奋斗得来的另一个层面上 , 原始而粗朴的仅靠出卖力气得以支撑的农民工生活正在消退 , 就算第二代农民工依然会经历父辈们的艰难坎坷 , 但已不是简单的重复……还有就是作者自己的愿望:满心希望所有进城的农民都不再是“农民工” , 而是“城里人”的一份子;满心希望中国辽阔的乡村不再是农民决意突围进城的贫困之地;满心希望他们生活充裕、精神丰满、前途美好 , 因为正如您说“农民工是城市建设不可缺少的主力军” , “农民工”的前途就是中国的前途 。
理想主义的反面
并不是现实主义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小说中“常发财”这个角色 , 您用墨最多 , 每章节前的抒情诗《我是一棵树》对应着这个人物的命运走向 , 为什么给他安排了一个悲剧性的结尾?
杨志军:埋葬是为了永久的思念 。 他是一个几近完美的人 , 而悲剧的美学意义就在于:美好事物在毁灭之后 , 活人对他的纪念、留恋、传颂、模仿 。 他要是活着 , 无非也就是个房地产大亨的丈夫 。 他用死亡带给了读者一个巨大的遗憾 , 我们填补遗憾的方法 , 就是感觉他的存在 。 永远活着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 那就是对付出的认同 , 付出多少人们就能记住多少 , 付出生命 , 人们就会记住你曾经生龙活虎过的生命 。 常发财是我对“人”的标杆式塑造 , 让他用死亡唤醒人们在精神道德上的迷失 , 是一个道德启蒙主义者的必由之路 , 真正的精神导师都是肉体的牺牲者 。
杨志军|书博会谈|杨志军:作家就是一个穿珠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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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小说中的翠莲、马离农 , 虽然已经是事实上的城里人 , 但最终又回到了乡村 , 种苹果、养兰花 。 这是您心目中农民工最理想的归宿吗?
杨志军:不 , 不论是离开乡村 , 还是回归乡村 , 都不是 。 最理想的归宿应该是自由和幸福 。 没有经济条件 , 就谈不上自由 , 或者说贫困是自由的牢笼 。 但自由并不是目的 , 目的是幸福 , 一个人的最佳状态应该是:自由着也幸福着 。 苹果和兰花都是象征 , 前者象征物质 , 后者象征精神 。 所谓精神就是毫无实用价值却珍贵无比 , 它决定了一个人的境界 , 而境界决定档次 。 也就是说一个人的金钱地位、官职级别并不重要 , 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诱人的香气 , 香气决定你的存在:在你全然没用的时候别人还在追随你 , 在你死了以后 , 别人还在仰慕你 , 这是人生最大的成功 , 比如常发财 , 他就是一株兰花 , 还有马离农 。 马离农帮了很多人的忙 , 他对自己的完善便是:想办法强大起来 , 再去影响别人和改造环境 , 他的人格精神其实比常发财更理想 。 当然最理想的还是罩子 , 他像许多人一样生活在罪错之中 , 却没有被罪错蒙住眼睛 , 他最终选择了忏悔和以命赎罪 , 表达了一个永恒的文学命题:光亮的生命一定是不断矫正自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