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光明|陋室画师:出名后也得继续收废品( 五 )


“我就不愿意和你这种人聊天,没意思,你就是好高骛远。”
蜂拥在现场的采访人员们交流后得知,这莫名的攻击性是因为两个小时前,位光明收到了“熟人”的提醒,“当心那个采访人员,他会偷偷录音,不可靠”。
突如其来的成名和突如其来的采访人员一样,被位光明提防着。
他怕“被捧杀”,不开直播,担心有人打赏,伤了“读书人”的面子。“‘君子不饮盗泉之水,不食嗟来之食’,做人要有骨气,我不能做网络乞丐。”一家工厂的老板留他吃饭,他拒绝了,给他倒水,他也不喝,渴了就对着自来水龙头灌几口,“我身上邋遢,但我不能给人家弄脏了。”
面对“你哪幅画最好”的问题,他回答,“都是垃圾”。
镇里邀请位光明开“光明讲堂”,给村里的孩子讲“学习艺术的好处”。前一晚,他坐在出租屋的床上练习了一下,花了5分钟讲学艺术的经济回报,和“美”相关的,他想了半天,努力避开“物质”那层,讲了不到两分钟。
“什么是艺术?艺术就是生活,就是有品质的生活。”位光明给来访的采访人员讲,也给孩子们讲,“厨师也可以当艺术家,把一个萝卜雕成一朵花、一条龙,你能说人家不是艺术家吗?”
他尝试过创作,自称“为这个掉了很多头发”。他画了一幅《火灾之后的森林救援》,发到微博上,自己评论,“原创作品很满意”。这幅画在油画交易网上无人问津,不久后,它也被烧掉了,“也是垃圾”。
位光明搪塞所有“画没画过自画像”的问题,他觉得自画像太体现画家的水平,自己还不够,没尝试过。事实上,两年前他对着自己的照片画过一幅,卖不出去,也烧了。
位光明|陋室画师:出名后也得继续收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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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光明的照片与自画像,画框是他用软件添加的效果,这幅画的原作已被他烧掉。受访者供图有人邀请“位老师”画像,软磨硬泡,他总算答应了,刚对着真人打个草稿,就拍了对方的照片,对着照片临摹。
他偶尔会想起在甘肃农场生活时,周围的同学“聊想当作家、艺术家的不切实际的梦想,每个人都想改变命运,不管多贫穷的人,都想通过努力去改变”。
他也想抓住成名的机会,盼着名气能带来资源,“资源比钱重要”。但他有时又底气不足,担心自己不能持续发光。“我知道我水平还不行,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在网上他又毫不嘴软,“有人说我画得没有灵魂,我问他灵魂是啥,他也说不出来。我看他画得还不如我。”
他在安静作画时会突然说一句,“艺术这个东西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人爱它”。但半瓶啤酒下肚后,他又说一句,“艺术就是为了炒作价格,就是为了增值,卖得出去就是生意,卖不出去就是艺术”。
参加艺术社团的活动,他发了几条朋友圈来展示,但又抱怨,“光喝茶也不请我吃饭,肚子饿得呱呱叫,还得自己打车回来”。他嫌应酬无聊,但又无法拒绝,“希望认识一些高水平的画家,指点我一下”。
他鼓足勇气回绝了一位纪录片导演的邀请。“我没那么多时间的,要过生活的,要养一家人的,每天陪着你们,采访人员谁给我钱?谢谢,不必了。”
这个夏天,位光明的时间表被名气引来的事务填满。他要去画室教村里的孩子画画,在山上写生,村干部希望,“村委与你的合作产生一点间接的、直接的经济效益,带动村民共同富裕”。他将成为村子的一张文化名片。一周前,他又试着迈出一小步,画了原创作品《希望之舟》,“表现一个人内心的挣扎”。
对他而言,更急迫的还是那些订单。让那些已故大师的名画从自己笔下快速流出,变成老家新房子里的瓷砖、水龙头、燃气灶,变成儿子们的学费和一家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