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流金岁月I运河情思

王氏|流金岁月I运河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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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齐洪涛
文/齐洪涛
喝运河水长大的人是不会忘记运河的,因为童年的梦就系在这条生生息息流淌的河里,运河已非昔日,涛声已悄然逝去,河床已干枯、宽阔的运河已变得狭长,运河并没有因失去往日的风采在我的心中变得黯淡,彼此间达成一种默契,成了共同精神家园,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我带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去看运河。
在运河的转弯处停住脚步,记得当年这里有南宋奸臣秦桧的老婆王氏的塑像,塑像是铸铁的,上半身裸露,当纤夫喊着号子从她身边走过时,都会用力摸一把王氏的乳房,铁铸乳房被摸得黑亮黑亮,平日里纤夫哀怨的号子里都会瞬间出现一片愉快声,那轻松像是从十八层苦难中一下冒出来的。一位当过纤夫的老人告诉我:“这段水路是逆水船,水逆得厉害,纤夫的肩头被勒出血印来,当筋疲力尽的时候,抬头远远望到王氏像,像是在远远地招呼人们,人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我猜想谁也讲不清其中的原因,更讲不清是对王氏的好感还是憎恨,反正成年累月,风霜雪雨中总有个赤身的女人站在那里,等在那里,多多少少给精神肉体处在崩溃边缘的人一点安慰。随着历史的变迁,这里的一切都变的陌生和新鲜,住上一次运河边上的老房子是我游览运河最大的奢望,回到老房子,就回到了自己精神的家园。昔日的老房子建在运河不远处的河套里,是泥土和柴草垛出来的,墙壁是用麦秸、熟土和成的泥抹平的,地面使用红胶泥夯平的,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土坯火炕占了房子的绝大空间,人们吃饭、睡觉都在大炕上慢条斯理地进行。比如吃饭,炕上放一方桌,全家人席地而坐,女人坐在炕沿处,边吃边张罗全家人吃饭,男人大模大样地坐在炕里,有老人的坐在炕头上,孩子会在老人的膝旁,不论男人、老人、孩子每吃一碗,女人都自愿给他们盛饭,在她看来,是极合理的,女人绝不会感到男尊女卑,而恰恰感到天伦之乐。
我如愿以偿地住进了老房子,打开木格窗子,不远处就能望到运河,老房子的主人早就搬到新盖的公寓里去了,房东得知我想住老房子里,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老房子又破又旧,有啥好住的,但还是遣人替我打扫一番,替我打扫房子的人看到炕席破旧,坚持为我换张新席,被我叫住了,因为那样会破坏我心中美好的回忆。
这里的一切都叫我感到亲切。天朦胧下来,外面的虫声叫起来了,童年的记忆一下复活了,我仿佛又回到童年,记得那个时候我常扒在窗棂上听运河传来的涛声,涛声时缓时重,涛声是摇篮曲,我在涛声中睡去,又在涛声中醒来。纤夫悠扬的号子传得很远很远,我猜不出那涛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充满了神秘,充满了憧憬,更猜不出纤夫的号子为什么总是裹着浓烈的忧伤,夜里走路只要听到纤夫的号子就能壮胆,纤夫都是苦命人,从南到北走过来,不知多少人倒下,掩埋在云河岸边,哀伤的号子是灵魂在歌唱,号子里有世道的不平,有儿女亲情,也有对运河扯不清的依恋。当时我只有好奇,并不懂这些,叫我吃惊的是也有一些大人们悄悄地躲在窗棂旁望着运河呆呆地发愣,过了不久,其中那个望运河的大人就在村子里失踪了,后来又有几个人悄然地离开村子,听村里人讲离村出走的这些人都是在村子里不起眼的人,常遭人白眼,别人接纳不了他们,他们千方百计地伪装,到头来还是无法溶于这个人群,因为他们不巴结村里的头面人物,又不替头面人物恶待村民,他们这些做法自然不会在村里有市场,“人挪活”的古训成了他们的选择。我猜想他们每一个人在背井离乡的那一刻,心里是苦楚的,前途茫茫,生死未卜,离别意味着诀别,面对哺育过自己的运河,默默流一次泪,为自己壮行,然后沿运河悄然离去,这些离家出走的人很少回来的,有的客死他乡,连尸骨也没有运回来,有的在外面干出名堂,托人捎一些钱来,说是欠村里的,为村里修桥铺路,修庙之用。村里的头面人物并不十分领情,钱留下了,笑容是尴尬、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