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在异乡书写原乡:虹影如何理解旧日重庆与时代激荡中的中国人?( 二 )


02 饥饿从不可写变为可写
对饥饿的书写在中国文学中并不少见 。 萧红在散文集《商市街》里写“饿”——“我拿什么来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路翎的《饥饿的郭素娥》以及古华的《芙蓉镇》都写到了人的饥饿 , 虹影代表作《饥饿的女儿》也是关注这一话题 。
张莉将饥饿书写分为两类:一类是最直接、最表面的饥饿书写 , 是一代人的生活经验 , 源自日常生活的逼迫;另一种是复杂的饥饿书写 , 比如《饥饿的女儿》中写饥饿 , 是欲望的饥饿大过于身体的饥饿 。
虹影|在异乡书写原乡:虹影如何理解旧日重庆与时代激荡中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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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的女儿》
虹影 著
四川文艺出版社 2016
戴锦华认为 , 饥饿是贯穿人类文明史的事实 , 也是多数人遭遇的事实 , 但今天我们丧失了想象饥饿的能力 , 饥饿被遗忘在历史记忆里 。 戴锦华以电影《一秒钟》中吃油泼面的镜头为例:“那两碗油泼面 , 三个人物 , 没有一个人大口吃那碗面 , 那个男孩子在被姐姐带去吃油泼面以后 , 一根一根挑起来 , 放没放到嘴里我都不知道 。 在我看来 , 这是导演不负责 , 是演员演得不到位 。 ”
她认为 , 饥饿经历了一个由“不可写”到“可写”的转变过程 。 过去的文学家没有像虹影这样 , 将饥饿作为一个抽象的精神性的东西来书写 , 不是因为作家们没有经历饥饿 , 而是因为饥饿在那个年代普遍存在于日常生活中 , 无处不在 , 因此饥饿话题无需被专门书写 。 而如今人们进入富裕时代 , 普遍的饥饿即将被遗忘 , 所以在这个时代的关口 , 饥饿变得可写了 。 她将虹影写的饥饿当作“被艺术化地用以表现生命能量的尖叫和强大生命动能的体现” 。 借用李沧东电影《燃烧》里的语汇 , 她将虹影笔下的饥饿理解为在little hunger(小的饥饿)和great hunger(大的饥饿)之间不断游走、上升和坠落的过程 。 (注: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源自电影《燃烧》中女主角惠美对男主角钟秀说的一段话:“非洲卡拉哈里沙漠里有一个布希族 , 听说对于布希族来说 , 有两种饥饿的人 , 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 。 Little hunger 则是指一般肚子饿的人 。 Great hunger是为生活意义而饥饿的人 , 我们为什么活着、人生有何意义—— 终日探寻这种问题的人 , 布希族认为这种人才是真正饥饿的人 。 ”)
在这大与小的饥饿之间 , 戴锦华认为“little hunger”更值得被关注 。 “饥饿不能仅仅是一种历史性的书写或者回望 , 需要认识到的是 , 它可能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 尤其在许多第三世界国家 。 ”在文学想象之外 , 现实依然残酷 , “太多人在梦里呼唤月光武士 , 渴望来解救他们的危机 , 但月光武士永不降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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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至右:主持人、虹影、戴锦华、张莉 出版社供图03 写女人也是写中国
虹影的小说多以女性为主角 , 她说:“在我成长的世界里 , 身为女性是一种耻辱 。 从前生活困难 , 但若哪家生了儿子 , 都要把鸡蛋存起来 , 点上红色 。 若是生了个女孩 , 就什么仪式都没有 , 并且这个女孩的生命可能随时被结束 。 ”在经济条件日渐提升后的今天 , 女性仍旧面临生存困境 , “女性承受的东西是不应该只由女性承担 , ”她说 。
读者或评论家在阅读女性作家的书写时 , 通常会刻板地认为女性作家只局促于书写女性经验 , 无法包含更多元、更深层次的思考 。 戴锦华对于虹影作品层次的分析打破了这一刻板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