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喜|他是矿工诗人,在酷烈的生活里“冲天一吼”

陈年喜|他是矿工诗人,在酷烈的生活里“冲天一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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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喜/著台海出版社
陈年喜|他是矿工诗人,在酷烈的生活里“冲天一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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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由于采访纪录片《我的诗篇》的缘故 , 我跟陈年喜互加了微信 , 至今陆续都有交流 。 作为《我的诗篇》纪录的六位工人诗人之一 , 陈年喜也因这部电影开始受到关注 。
这几年来 , 他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 , 既有不幸的遭际 , 也有幸运的转折 。 不幸在于 , 长年矿工生涯 , 也给他留下了职业病 , 先是颈椎动了一场大手术 , 去年又确诊了慢性尘肺病 。 幸运在于 , 各大媒体先后对他采访报道 , 央视综艺《朗读者》邀请他上节目 , 他还去过哈佛、耶鲁做过演讲 , 成了知名“矿工诗人” 。 更意外的是 , 他的诗集《炸裂志》出版后 , 受到很多90后、00后的喜爱 。 这一切 , 改变了陈年喜后半生的命运 。
对于陈年喜的矿工生涯 , 从之前诸多采访报道中 , 我已略知一二 , 但真正读到他新出的这本非虚构作品集《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 才知道真实的矿工生活是什么样子 , 地底劳动的繁重艰辛 , 爆破工的危险万状 , 奔波在路上的困苦、愁烦以及难得的欢乐 , 在他的笔下不偏不倚地呈现出原貌 , 足以撼人心魄 。
陈年喜生于陕西秦岭山区 , 已到知天命之年 。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 , 秦岭西坡采金矿 , 他和许多村民一样去矿山谋生计 , 开启了历时十六年的矿工生涯 。 从最早拉架子车 , 到后来做爆破工 , 他漂泊辗转于荒山野岭 , 在全国各地矿山务工 , 开采金银铜铁铅锌等矿石 , 直到后来职业病发作 , 不得不终止这份工作 。 而这份工作也使他笔下的诗歌和文章 , 直接从矿工生活中截取下来 , 犹如一块块采自地底的矿石 , 粗糙、坚硬 , 棱角分明 , 极具质感和沉甸甸的分量 , 迥别于那些精致优雅的书斋写作 , 也迥别于那些轻佻浮华的商业写作 。
透过陈年喜的笔端 , 当年矿工生活的辛苦、劳累得以真实还原 。 矿井洞巷低矮 , 高度不过一米七八 , 宽不过一米四五 , 架子车勉强通行 。 矿井深达一千多米 , 甚至四五千米 , 地下洞巷七拐八弯 , 如同庞大的迷宫 。 他曾经拉着装载矿石的重达一吨左右的架子车 , 终日在洞巷里穿行 , 弯腰低头 , 汗水湿透衣服 , 身体承受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 。 在书中的《在玲珑》篇章中 , 他写到一座一千多米深的矿井里 , 铁轨四通八达 , 矿车来来往往 , 推矿车的工人只有脚上穿着雨鞋 , 赤身裸体 , 汗流浃背 。 类似地底深处的劳动场景 , 在他的书中触目可见 。
在做爆破工后 , 陈年喜抱着风钻在矿洞岩石上钻炮眼 , 滚滚粉尘往往迷糊眼睛 , 剧烈的噪音使人暂时失去听力 。 如果说这只是工作日常 , 那么爆破工遭遇的致命危险则更令人惊心动魄 。 比如疲劳之际一旦操作不当 , 怀里高速转动的风钻容易飞出去 , 会危及同伴性命 。 矿上如果买到的是不合格的导火索 , 点燃后貌似没有燃烧 , 但实际上内部已经引燃 , 缺乏经验的爆破工往往因此殒命 。 还有的爆破工为节省导火索 , 使用了不符合长度规格的产品 , 结果引燃后来不及跑走而丧命 。 陈年喜的好些同伴就发生了类似的事故 , 而他也多次从鬼门关擦身而过 , 如今他有幸活了下来 , 用笔记下了他们悲怆而卑微的命运 。
写到这些苦难之事时 , 陈年喜的文字却是冷静、克制的 , 他不喜欢渲染苦难 , 大多是点到为止 , 更没有哭诉、煽情 , 他往往用寥寥几笔加以勾画 , 却能够直击人心 。 比方 , 书中写到一位无名年轻姑娘自告奋勇 , 乘坐高空矿斗去分开两条纠缠在一起的游索 , 在解开两条游索的刹那 , 那姑娘不慎从矿斗坠落 , 她身上那件被矿斗边沿挂扯下来的红色上衣在风中飘荡 , 那般凄美绝伦 。 在萨尔托海的矿山 , 同乡伙伴出事遇难那天 , 他注意到戈壁滩尽头的落日巨大、轻盈、通红 , 久久不肯落下去 , “一生里 , 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落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