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喜|他是矿工诗人,在酷烈的生活里“冲天一吼”( 二 )


陈年喜并没有停留于书写苦难 , 他总能够斜枝逸出 , 看见路上的风景 , 让沉重的生活别具一番诗意之美 。 这当然不是对艰苦生活加以美化 , 而是用一双慧眼发现这个世界固有之美 , 给无处可告的人生以安慰 , 给奔命在路上的人以无望后的希望 。 比方 , 他和同伴们在甘肃奔向矿山的路上 , 沿路看见很多红艳似火的苹果树 , 还有一排排梨树 , 摘下熟透的苹果、梨 , 边啃边走 , 甘甜的汁液充塞口腔以致呛咳不止 。 在另外两次途中 , 吃到了一顿羊肉或一盘饺子 , 他觉得无比美味 , 怀念不已 。 而他和同伴在山东招远金矿务工时 , 因为不满工头苛刻待遇而跑路 , 大冬天的夜里 , 几个人在山下一间废弃的公厕里生火取暖借宿 , 恰好一场鹅毛大雪飘落下来 , 火光映照着漫天大雪 , 此情此景 , 许多年后 , 他仍然难以忘怀 。
除了写矿工生涯 , 《活着就是冲天一喊》还写到了故乡亲人友邻 , 这时候陈年喜的笔调没有那么酷烈 , 相对更加慈爱、温柔 。 陈年喜只有高中学历 , 但一直酷爱阅读 , 年轻时就写诗 , 加之天赋颇佳 , 无疑磨砺了他的文笔 , 使得他的文字简洁、凝重 , 又富有鲜活生动的气息 。 比如 , 他写到山村早晨的鸡鸣:“鸡鸣如一把新刀 , 从刀鞘里缓缓拔出来 , 在风里划一道弧线 , 那道弧亮而弯 , 像一支射偏了的箭 , 又‘刷’地落了地 。 ”他写到钻头钻坚硬岩石的不同声音 , 如风吹万只金铃 , 如一道光射向四方 , 又如嘤嘤嗡嗡的纤毫飘落湖面 。
【陈年喜|他是矿工诗人,在酷烈的生活里“冲天一吼”】他的成名诗作《炸裂志》也是如此 , 包括网友传诵的诗句“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我选择爆力 , 劈山救母” , 则是把亲情、爆破工职业和民间传说很好的融合到了一起 。 书名“活着就是冲天一喊” , 也是出自他的一句诗 , 则写出了陕西汉子吼唱秦腔的生命底色 。 他那些最好的诗作和文章 , 完全不逊色于当代名家作品 , 并且独具一份厚重的生命质感 。
此前 , 易中天先生在个人公众号上点评过陈年喜的诗作《有谁读过我的诗歌》 , 诗中浓烈的孤独、悲怆感 , 深深打动了许多网友 。 这首诗是这样的:
有谁读过我的诗歌
有谁听见我的饿
人间是一片雪地
我们是其中的落雀
它的白使我们黑
它的浩盛使我们落寞
有谁读过我的诗歌
有谁看见一个黄昏领着一群
奔命的人
在兰州
候车
陈年喜写的是为生计奔命于途中的自己和同伴 。 他对矿工同行们是熟悉的 , 熟悉到路上遇见 , 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从事的工种 , 爆破工、出渣工、管道工等身体面貌各不相同 , 他深知他们奔波辗转的生活 , 深知他们落在骨头里的风雪 , 深知他们的苦乐、宿命和坚韧顽强的勇气 。 他写下的一系列文章 , 也让这个群体的“饿” , 被更多的人听见 。 当许多90后、00后大学生传读他的作品时 , 已经多少听见了这个群体发出的声音 。
这些年的高速发展 , 高楼大厦、桥梁隧道争相涌现 , 背后离不开无数矿工辛勤劳动的汗水和贡献 , 他们值得被记住 , 应该被记住 。 陈年喜眼下没有固定职业 , 主要靠写作挣稿费 , 勉强维持生计 。 他还想去做爆破工 , 只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了 。 虽然有了一些名气 , 但他依然要面对生活重压 , 有时不免怀疑写作的意义 。 不过 , 他仍然相信自己的笔杆 , 能够继续钻探生活的矿井 , 继续记录那些大地上风尘仆仆的无名劳动者 。 为无名者立传 , 为既往者立碑 , 这是写作者的责任 , 也值得为之坚持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