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君莫猜,墨色淋漓雨拨开 ——徐渭的艺术人生( 二 )


中国画|君莫猜,墨色淋漓雨拨开 ——徐渭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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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鱼图明 徐渭纸本墨笔纵28.7厘米 横98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画画对徐渭来说算得上无可奈何的选择,毕竟因为命案官司的缘故失去了一切经济来源。昔日往来无白丁,哪怕是当了入赘女婿,也能与沈炼等好友组成个社团,搞搞诗会,教教书,算是一个文化人。更别说为胡宗宪幕僚时,意气风发,畅快恩仇。现在就是一个囚犯,虽然有好友接济,但总得与茶米油盐醋茶打交道,总得跟贫下中农,包括狱中小吏打交道。遥想当年,大将军周勃入狱,方知狱卒之威;大英雄岳飞,受刑之后,一样受到狱卒欺凌。小小的徐渭,会免除这方面的待遇吗?所以,只有画画才能换钱,打点上下,才能喘口气。徐渭不是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他聪明绝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会为张元忭的礼法讲究而勃然失色,断袖而去,说“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这类话,这是因为他知道张元忭不会伤害他。面对真能拿刀砍他的人,比如李尚书,他又会委曲求全,请人通融,才能了结恩怨。人事纠纷,自来繁杂如许。有人爱你,有人伤害你,有人说爱你才会伤害你,有人说伤害你就是在爱你,颠倒梦想,莫过于此。徐渭想来深有体会。他一直说为文写诗要有真性情,但是面对胡宗宪,他又让步了,不仅违心为皇帝献瑞,更违心地为严嵩写贺寿文。要知道严嵩可是害死好友沈炼的罪魁祸首啊!如许矛盾人生,若如我等麻木不仁者,自然得过且过。偏偏徐渭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则其痛苦一生就不可避免。科举考试,屡败屡战,是一种执着,也是一种不甘;自杀杀人,装疯卖傻,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绝望。无数爱恨情仇,纠缠在一起,哪能没有不块垒难消的情绪?但是,现实就是一张网,每个人都是网上的一个点,牵一发而动全身,乱动就要承担后果。君子谨言慎行,徐渭做得到,难受;做不到,难过。
以笔墨论,徐渭的螃蟹可谓独占鳌头,盖因其习惯横行故也?
相反,一切情绪都可以无所顾忌,真实地涂抹在纸上。在大狱里服刑的徐渭,还能失去什么?更别说,借助于书画艺术,徐渭还可以把自己的文化认识和胸中块垒付诸艺术形象,不至于抑郁成疾。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他懂得自我陶醉,或者褒义一点,自我调侃。比如他最著名的《墨葡萄》诗,曰:“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置野藤中。”还是那么自信,可惜就是卖不出去。夫子言:“沽之哉!”徐渭大概有所戚戚焉吧!他四十六岁入狱,五十三岁出狱,可谓正是大好年华的时代,结果一切成空,再也没有机会去科举了,为人幕僚也失去了再发展的可能性,再折腾,也不过是“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的人”。幸好还没有失去文人的底线,没有鱼眼混珠,还知道画画不过是为了换口饭吃,不是为了发财致富,更不是要迎合市场,成为金融工具。所以,徐渭的画虽然有那么多的不平之气,但不俗气;虽然强调个性意识,但终归有所归属。他的大写意绘画是有底线的,绝不是仅仅是一种单纯的情绪宣泄。
比如他对笔墨的认识,他说:“吴中画多惜墨,谢老用墨颇多,其乡讶之。观场而矮者相附和,十之八九,不知画病不病,不在墨重与轻,在生动与不生动耳。”又说:“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且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徐渭《题画梅》)”东风就是生机。所以,在徐渭看来,笔墨之重除了作为勾勒皴法之外,更应该是一种笔致神韵的变化,形而上说就是一种审美意识的建立。这是艺术意识的自觉,更是艺术精神的独立,也是徐渭所以能开绘画大写意先河的基础。那这种审美意识建立在何处呢?他说“渭为人度于义无所关时,辄疏纵不为儒缚,一涉义所否,干耻诟,介秽廉,虽断头不可夺。”也就是说,虽然很多小事上看似放荡不羁,但在原则问题上,涉及“义”的底线,关乎个人品性清浊处,他会坚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