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诗|王充闾:中国古代禅悟诗中的诗心和禅趣

禅诗|王充闾:中国古代禅悟诗中的诗心和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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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出版社相继出版的拙作《诗外文章》(三卷本)及其精选本《千古诗心一趣通》 , 都着意于哲学底蕴与精神旨趣的探索与阐扬 , 以期实现作者的心灵与古代诗人、今日读者的心灵同频共振 , 相互对接 , 从而进入一种渊然而深的灵思悟境 。
对接 , 需要有一个枢纽 , 或者说着力点 , 那就是“千古诗心一趣通”的那个“趣”字——情趣、理趣、意趣、风趣 , 还有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 就是禅趣 。 清代神韵派的宗师王渔洋有言:“诗禅一致 , 等无差别 。 ”对于他的这一说法 , 我想可以从下述几个角度予以阐解:中国禅宗 , 本身就具有浓厚的文学气质;禅宗的发展与中国文学特别是诗歌的发展 , 相互发生过重大影响;南北朝特别是唐宋以来 , 许多著名诗人与诗僧常相过从 , 交往甚密;由此而产生的大量优秀的禅诗已成为我国古代诗苑中的耀眼奇葩;而诗思、诗情、诗蕴、诗兴与禅趣、禅机、禅意、禅悟 , 本来就是翕然相通、易于融合的 。
禅悟是心性的个体感受 , 它并非普通的哲学 , 也不是一般的思想、学术 , 或者思辨的推理认识;而是来自人生实际的、创造性的对于心性的直觉体验与理解 。 所谓“如鱼饮水 , 冷暖自知” 。 就是说 , 禅悟本身属于一种默识、默契 , 要由日常行事来体现 , 靠各自的生命体验来提升 。 当代著名哲学家李泽厚指出 , 禅宗的“悟道” , “不离现实生活 , 可以在日常经验中 , 通过飞跃获‘悟’ , 所以 , 它是在感性自身中获得超越 , 既超越又不离感性 。 一方面 , 它不同于一般的感性 , 因为它已是一种获得精神超越的感性;另方面 , 它又不同于一般的精神超越 , 因为这种超越常常要求舍弃、脱离感性 。 禅宗不要求某种特定的幽静环境 , 或特定的仪式规矩去坐禅修炼 , 就是认为任何执着于外在事物去追求精神超越 , 反而不可能超越 , 远不如‘无所住心’” 。 历代高僧大德开悟的途径、开悟的契机 , 因人而异 , 千差万别 。 如同古人所说:“有言下荐得 , 有从缘悟得 , 有读经明得 。 就中以从缘悟得 , 得力最大 。 因为从缘悟得 , 需要有长期的修行作基础 , 是量变到一定的程度而发生的质变 , 而且完全是无心而得 。 因此 , 一旦悟得便永不退失 。 ”
作为哲理诗的重要组成部分 , 历代多首禅诗被选进这两部作品之中 。 书中所阐释的 , 一部分属于禅理诗 , 包括禅宗所特有的示法诗、开悟诗等 。 这部分禅诗的作者皆为诗僧 , 其特色是富于哲理和智慧 , 蕴涵深刻的辨证思维 。 另一部分是反映诗僧和文人清修悟道生活的诗 , 表现空澄静寂、幽深峭曲、洁净无尘的禅境 , 表现诗僧或文人空诸所有、万虑潜消、淡泊宁静的心境 。
禅诗|王充闾:中国古代禅悟诗中的诗心和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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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所选释、解悟的禅诗 , 遍布于东晋以降的各个历史时期 , 以唐宋两朝更为集中 。 比如 , 唐代诗僧灵云志勤的《开悟诗》:“三十年来寻剑客 , 几回落叶又抽枝 。 自从一见桃花后 , 直至如今更不疑 。 ”诗僧形象地叙写了他求道、开悟的历程 。 他说 , 三十年间 , 我像古籍中记载的寻觅神器干将、莫邪那样 , 一直扮演着“寻剑客”的角色 , 不知经过几度春秋 。 直到有一天 , 蓦然见到桃花怒放 , 灼灼其华 , 佛性禅心 , 随缘而起 , 这才得以开悟 , 达到了所谓“直显心性 , 触事而明”的境界 。 这个时候 , 也只有这个时候 , 才真正感到像宝剑在握那种的实实在在 , 再也无庸置疑了 。 这里用得着“得之在俄顷 , 积之在平日”这句成语 。 灵云禅师正是有赖于三十年的苦修基础 , 方能从花开花落、自然界盛衰更替中 , 领悟到世事变迁和色空、有无的关系:色即是空 , 空即是色 。 从而对过去所学得的“空非真空 , 空为妙有 , 色非实有 , 色为空无”的禅理 , 有了真切的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