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迪|自然涵养着万物,也促使其养成寂静的本质|此刻夜读( 二 )


汁液里藏匿的染色秘密 , 好似给混沌的时间打上一针兴奋剂 。 孩童漫山遍野寻找能染色的植物 , 哪怕只是让嘴唇或苍白的手指变个色样 , 也足以让人情绪激昂 。
能染色的野果中 , 我知道的还有:黄栀子 , 柿子 , 小的算盘子果 。 栀子能染出明亮、清澈的黄橙色系 , 步骤如下:将新鲜栀子果捏碎浸泡三小时 , 过滤后即可取染液 , 色调与一种月季的颜色相似 。 柿皮和涩柿果能染出柿子色 , 比栀子果所染的更为深厚、沉静、恒久 , 被誉为“太阳之染” 。 而算盘子果捏碎后 , 染液接近玫红色 , 隐隐透出红色光芒 , 接近夏日天空里晚霞和风的颜色 。
某个时期 , 在杂草丛中寻觅能染色的植物 , 与看天上移来移去的云 , 成了同等重要的事 。 在山坡野地上走得疲累 , 猛地抬头望天 , 惊觉天上的云朵不知何时已被染成柿子色、栀子色 , 以及明亮的玫红色 。 原来 , 熠熠生辉的世界在天上呵 。
莫兰迪|自然涵养着万物,也促使其养成寂静的本质|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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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村落 , 白墙黛瓦 , 青色石子路 , 古樟擎伞 。 色系单调 , 鲜有变化 。 屋子以内 , 窄窗小门 , 椽木、屋梁经烟熏火燎后 , 更是接近洞穴般的存在 。 惟有春日柳树发芽、桃花开 , 溪流淙淙、燕呢喃 , 或者冬日雪地里百子炮炸开一地红泥 , 炸出欢声笑语 , 才感到世界变得新鲜 , 焕然一新 。
我们总想着要住到一个更新的世界里 , 更美好、辽阔 , 更多的色泽、声响和变化 , 大概我们真正渴盼的是某种豪华场景的出现 , 许多颜色、声音、气味、食物 , 取之不尽 , 用之不竭 。 哪怕是瞬间 , 哪怕出于无心 。
王维的《画》是我平生所读第一首古诗 。 那个炎热的课堂 , 我们在老师的引领下 , 反复而心不在焉地朗读 , 却不知道它讲的是什么 。 好像也没必要知道 。 可那种声调、旋律 , 抑扬顿挫之感 , 就像给陈旧的木头上了漆色 , 让枯竭的河床发出声响 , 目盲之人重见光明 。
远看山有色 , 近听水无声 。
春去花还在 , 人来鸟不惊 。
那日午后 , 教室上空飘过大朵大朵的云 , 屋子里的人没有看见 , 可枝上停靠的雀鸟看见了 , 不仅看见了 , 还发出欢快的啼叫声 。
莫兰迪|自然涵养着万物,也促使其养成寂静的本质|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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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仅仅是描绘某种“气息”的画作 , 更容易在我心里留下长久的印象 。 比如莫兰迪的瓶瓶罐罐 , 它们通过几何结构、排列组合、柔化的色调 , 表现了物的秩序感 , 某种“形而上”气息 。 尤其是其安宁恍惚的色调 , 无论是灰色、白色、蓝色、绿色 , 还是黄色 , 都充斥着莫可名状的灰白调子 。 莫兰迪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从不表现具体的色系 , 他表现的是关系 , 表现生命本身的质朴、宁静与神秘 。
莫兰迪引入一个可称之为经典的配色法:以低饱和度色系 , 完成物体的排列组合 。 哪怕再炽烈的黄 , 再耀目、闪烁的红 , 一切带热气与火气的颜色 , 经沉淀与过滤后 , 色彩固有的热辣劲儿也沉潜下去 。 经莫兰迪之手 , 色彩回归到应许之地 。 它让凝注的目光出现勾留、停顿以及恍惚感 。 他画的物是旧物 , 风景是呆板的旧风景 , 器皿上堆着灰 , 而花卉皱缩失水 。 那个世界 , 时间过得慢 , 徘徊不前 。 人、器物与风景都被施了魔法 , 旧了 , 颓了 , 可某些东西还在 。
那些仍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看莫兰迪的画竟生出探究的好奇心 , 好似站在一所时间的涟漪所及之下的古宅里 , 看墙高院阔 , 庭院深深 , 看门楣窗楣上繁复的雕花 , 看尘灰落满经年的灶台 , 这里面到底保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