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确证故乡,从行走开始

《凉山纪》
□ 何万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关于家乡的非虚构写作 , 如果缺少一次次亲身走过、亲手碰过、亲耳听过、亲眼见过 , 很难想象会写得神完气足 。 一味抒情 , 并不是非虚构写作的适宜之路 。 以记录为主 , 写实为首要 , 兼有点到为止的情感流淌 , 方为非虚构写作的正道 。 何万敏的《凉山纪》就是这样一本书 。
写作从行走开始 。 他特意沿着螺旋式乡间公路爬升到坪坝乡 , 由此至海棠镇 , 走的正是清溪古道的一段 。 从野牛坪到鹿鹤 , 需顺着褶皱的沟底逐渐往上爬 , 这一爬即是两个小时 , 否则无法于夜幕降临时顺利落脚友人家中 。 为寻觅一处理想的拍摄点 , 于隆冬季节的荒草间、无路可走的陡坡上兜兜转转 , 摸索一个多小时之后停下脚步 。 停步之地还是逼仄 。 从冕宁县锦屏镇出发 , 沿着雅砻江溯流而上 , 流连忘返于大河湾一带 。 很显然 , 行走是《凉山纪》的源头 。 若无几十年里和凉山大地的亲密 , 断无这部厚重的著作摆放于读者面前 。
于行走中遇见 , 是缘分 , 也是解读 , 解读见到的一个个人 。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 一方人有一方故事 。 担任板诺洛村党支部书记的阿侯娘娘 , 像庄稼一样在那块土地上成长起来 。 数十年与村民相处 , 哪一家的家底 , 哪一户人的脾气 , 他都不陌生 。 在他的主持下 , 村里统一把村民需交给电力公司的钱垫上 , 为村民谋福利的同时且不增加他们的负担 。 在村里安装45盏路灯 , 有红白喜事和节日全开 , 站在山上看村里光亮得像城里一样 。 在他和党员以及村民们的集体努力下 , 该村入选全国文明村镇 。
有责任心、使命感的人 , 不是何万敏讴歌的对象 , 而是忠实记录的饱含热度的个体 。 这些个体有基层干部 , 也有普通村民 。 会东县东德镇鹿鹤办事处黄草坪村人潘友明被作者视为亲人 。 当何万敏与朋友们一行七人到达他家中的时候 , 潘友明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饭 。 除却清炖鸡、腊肉、四季豆、荞丝、辣椒 , 还有小灶酒和罐装啤酒 。 即将入睡前 , 潘和妻子拿出七八双五颜六色的新拖鞋 , 扯掉商标后 , 又端出几盆热水让客人们舒筋活血 。 他们自己打地铺 , 把床铺让给客人们 。 在荒僻的他乡 , 简陋的村落里 , 得着如亲人般的呵护与关怀 , 何万敏自觉“谢谢”二字的难以启齿 。
这些遇见 , 令作者心灵经受洗礼 。 凉山的人文与自然之美结合得如此完满 , 才让凉山成为最独特的人间胜境 。 何万敏书写凉山大地的奇崛、瑰丽 , 不仅有他的文字为证 , 还有美轮美奂的照片呈现 。 泸沽湖湖水的蓝与山的蓝与天的蓝融为一体 , 老君滩的蜿蜒雄伟令人不禁凛然 , 德布洛莫山间云雾缭绕时的神秘 , 都被装进他充满情意的镜头里 。 “面对高天白云、深山峡谷、江河奔涌、淳善兄弟 , 我默默被全部的感动彻底征服 。 ”在自然面前的自知渺小 , 与在凉山人面前的自知平等是同时存在的 。 在二者面前 , 作者都是被感动的对象 。
何万敏于书中传达的不仅是赞美 , 还有未完结的思考 。 年轻人改穿街上购买的廉价时装 , 羊毛披毡与百褶裙日渐罕见 , 独特的审美准则已成旧日回忆 。 这是肉眼可见的变化 。 在亲眼目睹打发达巴向儿子亲口传授《哈那古》的情景后 , 作者写下如此顾虑 。 “文化之魂如风飘逝 , 如果真的消失了 , 那是一座活博物馆的坍塌 , 考古也无法考出来 , 因为那不是埋在地下的文物 , 是与人的血脉、泪水、呼吸 , 灵魂相连的无形的宝藏 。 ”正如外人对摩梭人走婚制度的误读 , 《哈那古》的讲授也遭遇显而易见的困境 , 传统文化的何去何从在凉山这片土地上依然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