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红星书评|李樯《挑灯夜行》:日常生活中的诗情

将李樯近期的诗作仔细读过去 , 总觉得他是个矛盾的人 , 出入于诗里诗外 , 有着许多说不清的纠结 。
我在他的“写在双胞胎儿子十二岁生日”组诗上盘桓流连了很久 , 这是一组有关故乡、亲人的作品 。 像双胞胎儿子 , 这不是所有的父亲都能拥有的幸福:“我只是觉得/能用上‘你们’这个人称/是件开心的事情/对同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有的甚至/连用个你的对象都没有” , 他甚至骄傲地调侃起了诗人韩东:“比如韩东伯伯/他没有儿子 , 也没有女儿/他的儿女都流向了大海” 。 用不着 , 或者不推荐对这种对比之后的场景进行想象 , 更没必要对作为参照组的“大多数人”和“有的人”进行过度描述 , 诗人强调的就是自己 , 就是眼前 。 他眼里只有“你们”和面对“你们”的“我” , 只有眼前的幸福 , 才能传达“对你们的父爱” 。 这组诗显然来自于某次触动 , 使得李樯停下脚步 , 使自己驻足于眼前的场景 , 并将这一场景纳入了自己的宗族血脉之中 。 他要告诉孩子们他们的名字 , 这是他们的符号 , 这一符号有其产生的历史和意义的考量 , 并且赋予了命名者的情感与希望 , 而最终是“儿子们 , 他们终将/拥有自己的帝国”(《名字》);他还要告诉孩子们共同的祖先 , 虽然极为简练 , 但透出的信息足以显示出家族的平民史诗气质 , 他在诗行中将孩子们带到了祖先的面前 , “我们的祖先都化成了泥土/只有那一小座坟茔/还紧紧守护着/我们家族的卑微/和沉默”(《祖先》) 。 还有父亲 , 还有故乡 , 还有他们的出生……该要说的东西实在太多 。 在现实生活中 , 这一过程可能是漫长的、零散的 , 是家常的 , 当然也会是仪式性的和神性的 。 一切都没有伪饰 , 也没有将其崇高化和庄严化 , 因为一切都没有必要 。 这是一种观念和态度 , 当我们将生活当作诗时 , 它就是诗 。 诗就在那里 。
这组诗可能是极端的 , 因为双胞胎到来的喜悦和家族原生情感的激活而更具私人性质 。 其实 , 作为一种态度和诗歌方式 , 日常生活的诗情化在李樯的创作中已成为常态 , 所以 , 我们时时可以在李樯的笔下见到那些熟悉的场景 , 恍如我们自己的经验 , 它们所透露出的情感亦如我们内心可能产生的感动 , “孩子们 , 小心车辆/小心撞到别人/小心不要在冷风里戏耍/小心迎面/飞来的东西/小心晃动的物体/小心微笑的陌生人/小心石块和老虎/小心黑暗……”(《学步车》)这样的关怀和叮咛不是我们从小感受到的关心和呵护?不是成年后的我们对下一代关心的接力?再如《深秋的打麦场》 , 这是日常生活的另一种场景 , 犹如摄影和默片 , 定格或记录下乡村的早晨 , 每一个有乡村经验的人都曾经历过:

那天早晨的雾下得真大
我从稻草庵子里钻出来
花剑正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朝打麦场南边的玉米地一阵吠叫
稻草杆浸着一层露水
那种濡湿后的颜色
和昨晚的梦境颜色一样
被镰刀割过的茬口
还在向空气里散播着
香甜的气息
这时花剑又跑到打麦场的东边
对着浓雾吠叫几声
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影一闪而过
浓雾、草庵、犬吠 , 近处的打麦场 , 远处新割的麦田 , 恍如亘古 , 只是那一闪而过的自行车影才让人回到了当下 。 有时 , 场景中的人会陷入沉思 , 这往往是意义显露的时刻:
妈妈在磨她的菜刀
爸爸在磨他的镰刀
我们一家人的吃食
在磨刀石上流淌
磨啊磨 , 一辈子
妈妈还在磨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