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红星书评|李樯《挑灯夜行》:日常生活中的诗情( 二 )


爸爸还在磨镰刀
(《磨刀石》)
这是场景 , 也是叙事 , 既是当下 , 又是历史 , 既是写实 , 更是隐喻 。 这就越来越接近日常生活的诗意化了 。
首先要弄清楚什么是日常生活 。 它应该被理解为人类社会生活中最基本的活动 , 它维系着人们起码生存的生命状态 , 因而是不能缺少的那一类生活 。 一切其他生活的最终实现总是以日常生活的变化为最终目的 , 因此 , 日常生活具有本体论的地位 , 它是起点 , 又是终点 , 它完全可以被看成是一个看似简单却是最基本的细胞 , 因为它几乎包含了人们生活的所有秘密 。
这样的描述或定义说明了什么?它说明日常生活是丰富的 , 它可以其本真的方式出现 , 但它又是可以解释 , 甚至 , 它的秘密是需要揭明的 。 所以 , 日常生活并不天然是诗 , 它需要以诗的方式对待 , 以诗的方式去揭秘 , 而揭秘的方式却因诗人的风格和取向而不同 , 正是同中之异决定了不同的日常诗学的差异 , 这样的差异既表现在对日常诗意的哲学表达上 , 又表现在其诗性话语的建构上 , 当然 , 这两者常常不可分割 。 日常生活诗性方向从大的方面来说脱不开古典与现代 , 日常生活由于上述的连续性和本体性而根植于人的肉身、欲望、情感与体验 , 又因生命的选择而超越时代在根本上复制着历史 , 所以 , 当日常生活生活一旦作为诗歌、文学 , 甚至是一切人文学科的表现对象时 , 极有可能会坠入古典情感的原型中 , 这也是此类作品总会不脱怀古、浪漫、感伤、乡愁甚至对抗现代性的根本所在 。 其实 , “写在双胞胎儿子十二岁生日”组诗、《磨刀石》等都有这样的可能与危险 , 所幸李樯对此持有警惕而有效地规避了它 。 在组诗中 , 他于《父亲的诗》中回顾了父亲一生的几个场景后并未坠入我们熟知的期待视野:“腿疾迫使父亲放缓了脚步/他坐在树桩里打盹/我倚着树干 , 抬头看了会儿月亮/然后就吹着口哨离开了” , 这样的父与子无疑喻示了一种迥别于古典的人伦亲情 , 所以 , 他方能在前面的诸多深情表达中楔入这种根本性的间离立场 , 一种对现代代际关系的超然理解:

怎么办呢
我爱你们就像爱我自己
自私而且狭窄地爱着
尽管我清楚
你们的将来
管我什么事儿
所以 , 请你们客观对待拿走的
属于我的那一部分
或者仅仅作为旅途中
可食可弃的部分
(《我爱你们》)
“尽管我清楚” , 不仅存在于《我爱你们》 , 存在于“写在双胞胎儿子十二岁生日”组诗中 , 它是李樯对待亘古日常、对待那些自带诗意的事物的防火墙 , 从而使他的日常生活永远置于现代性的观照之中 。 所以 , 作为李樯的理想读者 , 不能被他的日常书写所迷惑 , 不管是善意的欺骗还是狡黠的捉弄 , 比如那些不动声色的朴素之诗 , 像《人间未醒》《就像从未出现过》《月出东山》等作品 , 特别是那些真切、鲜活、尖新的细节 , 常常让人陷入某种物性的画面中而被对象所迷惑 , 如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被某个物象所捕获 , 像被点穴而定格一样:“几尾小鱼儿在窗外/的池塘里/一动不动 , 鱼尾如天上/滑翔的翅膀”(《自在》) , 在这里 , 诗人稍稍利用了水中天空的倒影;“树枝上的两只鸟 , 又聋又哑/好像石块飞上了树杈”(《快车道即景》) , 承接上面捡拾石块的诗句 , 在拟人与暗喻中记录了日常生活中常有的幻觉;“躺在凉席上的人起身离开/他体温的痕迹还留在那里/记住了他起身时/最后一个姿势”(《躺在凉席上的人起身离开》) , 诗人悄悄地将汗渍的身形换成了体温的痕迹 , 就一下子拉住了读者的思绪 。 所以 , 需要深入到这些场景的背后 , 需要对这些日常生活画面的转换与击穿 , 才能探寻到李樯对日常生活真实的理解 , 从而接近其日常诗学的内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