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授|高山杉: 遭到厚诬的雅奈特教授

□ 高山杉
在《留德十年》(北京:东方出版社 , 1992年12月第1版)一书中 , 季羡林(1911-2009)讲述过在哥廷根大学随瓦尔德施密特(Ernst Waldschmidt, 1897-1985)学习梵语時经历的这样一段往事:

梵文班原先只有我一个学生 。 大概从第三学期开始 , 来了两个德国学生:一个是历史系学生 , 一个是一位乡村牧师 。 前者在我来哥廷根以前已经跟西克教授学习过几个学期 。 等到我第二学年开始时 , 他来参加 , 没有另外开班 , 就在一个班上 。 我最初对他真是肃然起敬 , 他是老学生了 。 然而 , 过了不久 , 我就发现 , 他学习颇为吃力 。 尽管他在中学时学过希腊文和拉丁文 , 又懂英文和法文 , 但是对付这个语法规则烦琐到匪夷所思的程度的梵文 , 他却束手无策 。 在课堂上 , 只要老师一问 , 他就眼睛发直、口发呆 , 嗫嗫嚅嚅 , 说不出话来 。 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 他被征从军 , 他始终没能征服梵文 , 用我的话来说 , 就是 , 他没有跳过龙门 。 (第56页)
大学教授|高山杉: 遭到厚诬的雅奈特教授
文章图片

后来读到林梅村写的《忆季羡林先生》(《南方周末》 , 2012年9月6日) , 发现他不但指出了这个没能征服梵文的“老学生”(林文写成“老先生”)的姓名 , 而且此人竟然还是世界东方学界的一位中坚人物 。 林梅村在文章中没有直接引用上述《留德十年》里的这段话 , 而是引用了张光璘在《季羡林先生》(北京:作家出版社 , 2003年9月第1版)一书中对其的转述(第68页) , 然后再加上自己的评论:
张光璘先生讲的故事 , 我也听季先生说过 。 但张先生没把这个故事讲完 。 其实这位“老先生”就是前面提到的雅奈特教授 。 二战结束后 , 他重返哥廷根 , 在瓦尔德施密特指导下继续攻读梵语 , 获博士学位后 , 任科隆大学教授……雅奈特不仅征服了梵文 , 也征服了纳西文 。
【大学教授|高山杉: 遭到厚诬的雅奈特教授】“前面提到”指林文前面说的“季先生告诉我 , 此人(按:指雅奈特)是他的德国同学 , 当年他们一起跟瓦尔德施密特学梵语” 。 这位雅奈特(通常翻成雅纳特)就是已故德国科隆大学教授 , 印度学和纳西学的双料专家Klaus Ludwig Janert(1922-1994) 。 林梅村的这个说法还被纳西族学者杨福泉引用于其《德国的纳西学研究学术史述略》(杨福泉:《域外访学记》 ,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 2020年5月第1版 , 第97页) , 以及《改革开放给了我走出国门治学的机会》(《域外访学记》代序)等文当中 。 从改革开放初期开始 , 杨福泉曾被雅奈特两次邀请到德国科隆大学的印度学研究所合作研究纳西语 , 第一次从1983年1月到1985年1月 , 第二次从1986年3月到1988年3月 , 前后时间长达4年 , 可以说是最了解雅奈特的中国人 。 由于林梅村发表他的文章時 , 雅奈特已经去世将近18年 , 而引用林文的杨福泉于雅奈特在世时似不知林文披露的这件事 , 知道后也已无法向雅奈特本人求证核实了 。 不过杨既然相信林文的说法 , 闹不好他可能还怀疑雅奈特生前故意向他这个中国人隐瞒了自己曾经跟季羡林做过同学这件事呢 。
关于雅奈特生平的资料非常稀少 , 现在能够检索到的最全面的资料 , 就要算是芬兰赫尔辛基大学教授Klaus Karttunen在其所创印度学家名录网站(Persons of Indian Studies)上根据《印度伊朗语学刊》(IIJ , 即Indo-Iranian Journal的缩写)1958年第2卷第2期第164页 , 以及Indology List网站在1995年1月13日发布的讣告(https://list.indology.info/pipermail/indology/1995-January/001767.html)等极其有限的资料整理出来的词条 。 从这个词条可以知道 , 雅奈特生于德国东部的维滕贝格(Wittenberg;所以杨福泉会在《柏林墙下》一文中说“我知道他的家乡在东德”〔《丽江岁月和海外萍踪——杨福泉散文选》 ,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 2006年5月第1版 , 页190〕) , 先在哈雷大学随蒂梅(Paul Thieme, 1905-2001)学习印度学、泰米尔语、印欧语言学和斯拉夫语言学 , 然后于1954年在哥廷根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值得注意的是 , 他的博士论文上写的地址是法兰克福而非哥廷根) 。 此后雅奈特在哥廷根大学图书馆工作 , 1962到1963任图宾根大学的无俸讲师 , 从1963年起任科隆大学印度学教授 , 直到1987年退休 。 至于他进哈雷大学之前的经历 , 该条目完全没有讲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