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文艺世界永恒而神秘的“香料”( 二 )


在笔者看来 , 这个设定跟人类的空间感受变化有着很大关系 。 人类在个体层面上 , 是一种时间生物 , 但在文明层面上 , 又是一种空间生物 。 人类经历了从远古原始部落到如今的全球化发展历程 , 当人类的眼光在宇宙尺度上又一次被打开之后 , 这种浩大的空间拓张通过星际拓殖再次奏响了号角 。 过去的历史逻辑重新在宇宙层面上再次得到了续写 。 (不妨想象 , 假如真有很多地外文明存在的话 , 中国作家也许会以春秋战国来类比)这样的历史逻辑的“复刻” , 某种意义上来说显示出了作家想象力的边界 , 笔者更期待科幻作品尝试用新的宇宙观来思考人类文明的处境 。 所幸 , 今天的科幻小说所具有的面目越来越丰富 , 像美国作家范德米尔《遗落的南境》等小说 , 从生物学的角度打破常规想象 , 给人带来耳目一新的感受 。
至于《沙丘》是“硬科幻”还是“软科幻”问题 , 笔者认为 , 决定“软硬”的并非是小说或银幕上呈现出的高科技内容的多寡 , 更应该是蕴含其中的科学精神对于小说叙事来说具有多大的决定性 。 重要性越大 , 则越是偏“硬” 。 像是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的很多科幻小说(代表作《巴比伦塔》《你一生的故事》) , 在我看来都属于硬科幻 , 而阿西莫夫有些小说今天再看 , 则属于软科幻了 。 当然 , “软硬”的标准 , 只是方便我们去理解作品的某种倾向 。 阿西莫夫对科幻小说的一个定义 , 一直让我念念不忘 , 他说:“科幻小说是文学的一个分支 , 它描写的是人类对科技水平变化的回应 。 ”这个关键词“回应”太准确了 , 无论“软硬” , 都是对科技变化的一种回应 。 而且 , 他用“科技变化”而没有用“科技进步” , 是想说明我们的科技利弊并存 , 甚至会拐向某种不可预测的方向 , 这是很有洞见的 。
相比《沙丘》这种设定宏大的巨著来说 , 另一种科幻小说的创作维度选择的则是很小的“设定” , 也即小说中的一切 , 基本上都是立足当下可被充分感知的现实生活 。 在这个小尺度上 , 作品着力探索科技对于人类生活的深度意义 。 笔者相信 , 科幻作品好与不好 , 并不在于软或硬 , 还是在于作品本身的科学价值或文学价值 。 也就是说 , 要看具体的文本有没有提供新的东西 。 笔者在读了诺奖作家石黑一雄的长篇小说《克拉拉与太阳》之后 , 认为文学史有了一种“纯文学科幻”的模式 。 笔者将自己的科幻小说集《野未来》也归于此类 。 这类科幻小说确实能呈现出某种与众不同的特点与质地 。 在“纯文学科幻”中 , 最重要已经不是外在的幻想躯壳 , 而是借助科学知识 , 推演一种思想的实验 , 创造一种出自科学精神又落脚在人文情怀上的世界观 , 从而让文学成为一种在浩瀚星空中发现、探测和反思我们自身的艺术途径 。
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作品类型 , 在今天 , “知识写作“都越来越重要了 。 在过去 , 科幻小说中任何一个新颖的知识点都会给人们带来新鲜和喜悦(笔者想起自己小时候通过郑文光的科幻小说《飞向人马座》掌握了很多黑洞的知识) , 但在网络信息技术发达的当下 , 知识点已经太容易获得 。 而知识写作 , 是指小说借助于知识完成叙事 , 同时又必须要对知识进行重新诠释 , 尤其是要用叙事来进行理解 。 小说叙事关注的不仅是知识的结论 , 更加关注于知识生产的机制 。 小说叙事将知识的生产网络进行全方位的观照、反思与重新想象 , 将会是未来文学最重要的诗学品质 。 从这一点来说 , 知识写作不仅是对科幻世界而言 , 对整个文艺创造来说 , 它都犹如《沙丘》中的香料 , 神秘而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