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舞剧《红楼梦》:彩云易散 怜爱永恒( 三 )


同时 , 皮娜的舞台充满形式感与仪式感 。 《春之祭》里铺满舞台的泥土、《康乃馨》里整台的鲜花、《穆勒咖啡馆》里错落的桌椅等 , 承载剧中人物的情感 , 勾连台下观众的共鸣 。 《穆勒咖啡馆》中的桌椅 , 象征着女性成长路上、两性关系建构途中的障碍 , 这些障碍可能带来的伤害与疼痛 , 稍有生活经验的观众都能体会 。
一些男性舞蹈艺术家 , 比如执导过2004年雅典奥运会开幕式、舞剧《伟大驯服者》等作品的希腊当代剧场翘楚迪米特里斯·帕帕约安努 , 追求的却是形式的极致、视觉的惊奇 , 并不太看重内在的情绪、连贯的情感 。 英国编舞大家马修·伯恩 , 则偏爱用新颖的手段和别致的角度 , 颠覆经典文本 , 关注点停留在故事层面 。
皮娜关注人们为何而动而非怎样去动 , 注重情感表达与外在形式的结合 , 以便让观众能够快速进入情境 。 黎星也有相似的追求 , 《沙湾往事》的舞美一如《红楼梦》 , 也是幕布构造的杰作 。 幕布勾勒出的建筑风格、人文风貌与时代风情 , 属于岭南独有 , 道出音乐家创作根植的土壤 , 也为他的情感历程 , 注入令人信服的生活肌理与细节质感 。 《大饭店》用固定的墙壁和几扇可开可合的门 , 交错展示公共场所与私密领地 , 揭示每个人其实都至少拥有两副面孔 。
这版《红楼梦》除了前面提及的妙用帷幕 , 诸多章节的设计也令人耳目一新 , 让古典与现代、过去与当下以毫不违和的方式融在一起 。 “省亲”一章 , 高处几排宫灯的照耀下 , 穿着蓝色官服的一众宫人站成整齐的阵列 , 处在队伍中心的元妃披着金黄色华衮 , 不敢向面前的祖母、父亲以及一众兄弟姐妹表露任何思念之情 , 只能如提线木偶般完成宫廷仪礼 。 直到她把冰冷的躯壳拿掉 , 人性与亲情才挣脱束缚得以苏醒 。 但是欢聚时刻倏忽远去 , 躯壳很快领命复工 , 宿命意味彰显 。
“冲喜”一章 , 摆在黛玉面前的轿子 , 尽管由她“入府”时的普通一顶 , 换成了婚礼专用 , 但观众都明白那不过是王熙凤的调包之计 。 黎星对于这一计策的实施过程 , 采用了游戏手法表现 。 黛玉与宝玉围绕这顶大红轿子 , 和宝钗与王熙凤展开了抢着上轿的游戏 , 结果当然是败下阵来 。 黎星处理黛玉死在宝玉与宝钗大婚当晚的戏份时 , 更将两个时空并置 , 一片大红中的一丈白绫触目惊心 。
更加引人深思的章节是“花葬” 。 舞台“大幕”、帷幕、纱幕及天幕全部消失 , 后台在观众面前一览无余 , 并与原本的舞台构成荒野的意象 , 瓦解了全剧此前营造的古典氛围 。 上一章“团圆”中几乎全部香消玉殒的十二钗 , 换上颜色各异的现代舞蹈装束 , 慢慢走向她们身后的十二把椅子 。 这些椅子虽然如开场宝玉坐过的那把有着一样的象征意味 , 她们却不甘心成为干尸 , 开始洒脱起舞 。 满地的鲜花悼念她们的陨落 , 但满台的舞姿也在见证她们的新生 。
自古至今 , 女性的温柔里便蕴藏韧性与力量 , 只是懂得欣赏、予以珍视的男性 , 向来都是少之又少 。
“花葬”与“葬花”镜像式的互相映照 , 也让人想起《春之祭》中处女的献祭 。 女性方阵中无论是谁拿到那块预示死亡的红布 , 其实都是男性群体围剿她们的结果 。 成为祭品的那名女性 , 因为是被对立性别阵营的所谓“长老”随机挑选 , 她的不幸也就成了台上所有处女的厄运 。 她们随时会被男性玷污、戕害 。
最后特别想说的是 , 近些年中国的舞台剧作品一直尝试走出去 , 但真正凭借艺术高度、审美宽度、人文厚度 , 走向世界的寥寥 。 舞剧《红楼梦》可期 , 从抽象创作到具象舞台均可圈可点气韵上佳 , 疫情过后 , 也许能在国际舞台上绽放中国舞剧乃至戏剧、文化的风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