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父亲|样子|大人|九一|周小妹

【样子|北方厨房：一个家庭的烹饪史】二十八、周先生被抓走了
同学们的队列远去了，但那歌声却还能听得见：“青青的叶儿红红的花，小蝴蝶贪玩耍，不爱劳动不学习，我们大家不学它——”
“是我们学校！”陶小妹趴在墙头上笃定地说， “这是我们唱的歌……”
其实，就在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了，这唱歌行进的队列，不一定，或者说，肯定不是陶小妹的学校。她的学校，叫九一小学，离这里很远很远，怎么可能走这么远到这里来呢？而这首歌，我也会唱，可我并不是九一小学的学生啊。
但我没有质疑和反驳。
我想，她一定是想念学校，想家，想读书上学的时光，想念不生病的时光了。
后来，忽然地，大人就不让我们再去找陶小妹玩了，好像是她的病有所反复。至于她什么时候出院回家的，早已不记得了。彼此也没机会告别。就算小孩子之间，我们也不算深交，不算朋友，只是认识而已。或许她都记不住我们的名字，但我却记住了她努力爬上墙头，鼻尖冒汗，踮起脚尖朝墙外张望的样子。她让我心生一点怜悯。因为这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住院病人。后来我才知道，她父亲，是当时省里的领导。
有一天早晨，刚起床，就看见家里大人神情有异，出家门，来到院子里，整个院子里的气氛都是异常的。大人们交头接耳，说，半夜里抓走的。还说，早几天就有人在他家监视了。说谁呢？我一头雾水。好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是周小妹的父亲周先生被公安局抓走了。
我很吃惊。
那个温文尔雅的周先生，和蔼的周先生，那个总是车接车送、四处去给人看病、声名赫赫的大医、名医，他做了什么，会被逮捕？
那时，我已是一个小学生，这件事让我困惑不已，也让我害怕。生活原来有这么多危险和被掩藏的秘密啊。我悄悄地跑到了研究所那边的旧排房，想偷偷看看周小妹。但，他们家已是人去屋空，不，是住进了新人家。他们去了哪里呢？记得我问过母亲，母亲说，他们一家回四川老家了。
从此，我再没见过周小妹。
记得大约是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同学们在一个文化宫看展览，展览的主题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一类。意外地，我在展览上看到了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分子周某某，哦，心居然乱跳一阵，周先生在这里等着我呢——只有一幅幅漫画。漫画上的那个人，穷凶极恶又鬼鬼祟祟，完全不是周先生的样子。具体罪行是什么，早已忘记了，隐约记得的是他参加过国军，解放后拉拢腐蚀高干，借行医和讲座从事反革命活动等，他的刑期是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