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文学评论更有力量】
作者:张维阳(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辽宁文学研究中心主任)
文学评论家吴义勤曾经指出,今天的文学批评家,常常把自己打扮成公共的批评家,忽略或掩盖了自己作为一个读者的真实文学感受。他指出了当下文学批评存在的重要问题:作为文学批评主体的“我”的隐退。
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院批评”的兴起和对“知识分子岗位意识”的强调,使文学批评走进学院,进入学术生产的体系之中,得以充分的学术化和规范化。为了凸显文学批评的客观性与学术性,批评者普遍努力淡化作为批评主体的“我”,使批评看起来端庄稳重、严谨客观,却消除了批评者的性情与风格,弱化了批评的激情与锋芒。学术论文式的批评文章充满了各种理论和注释,风格却千篇一律,读起来像在听板起脸的学究高谈阔论,似乎说的并不是文学和艺术。
大量的批评者把文学作品视为学术研究的对象,而没有将其视为艺术品,做的是标准化的学术生产,而不是艺术鉴赏。这种批评文章在回避批评者主观感受的同时,罕见具有文学性的表达,削弱了文章的审美属性,使批评文章丧失了感染力和应有的魅力。目前存在着大量对文学批评不满的声音,与此不无关系。
文学批评不应该放弃个体审美感受
当下的文学批评,被理性的、思辨的、论证式的文字所占据。面对这种状况,人们开始怀念充满个性、满载蓬勃生命活力的率真表达。关于充满个体审美感受的文学批评,西方的理论家和批评家提供了重要的参照。西方近代以来,在个性解放思潮的影响下,批评家们主张批评脱离创作的从属地位。从狄德罗到史勒格尔,再到圣·佩韦和王尔德,纷纷坚持批评相对于创作的独立性、创造性和艺术性。
王尔德在《作为艺术家的批评家》中认为,批评家同时也是艺术家,批评之于创作,有其独立性,批评的目的并不在于揭示作家的意图,创作对于批评来说,是材料,就像视觉世界和情感世界是创作的材料一样,批评在作品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批评本身就是一种艺术。他强调,文学批评应具有创造性和个性,最高层次批评的实质,是“一个人的个人灵魂的记录”。帕乌斯托夫斯基是王尔德文学批评思想的实践者,他曾写过一系列关于作家回忆片段和生活轶事的散文,结集《文学肖像》,关于王尔德的文字是其中的第一篇,足见王尔德在其心中的地位。
关于帕乌斯托夫斯基,人们更熟悉的是他出版于1955年的《金蔷薇》,在书中他总结了作家本人的创作经验,研究了许多知名作家的创作活动,探讨了创作过程中的一系列问题,这是一部有关创作经验的札记,也是文学批评的结集。
在这本书中,他拒绝用概念框定和概括自己对文学的认知,而是用生动精妙的比喻来描述和表现艺术的现象与规律,把构思比作闪电,把灵感比作初恋,把作家喷薄而出的创作才思比作雪崩,把让人如痴如醉的情诗比作巫术。他运用生动而富有魅力的词句,来表达自己的阅读体验和审美感受,描述自己在与文学遭遇过程中真实的情感波澜与生命体验。
他评价普里什文的散文:“普里什文的语汇像盛开的花朵一般闪耀着鲜艳的光泽。它们时而像百草一般簌簌细雨,时而像清泉一般淙淙流淌,时而像小鸟一般啁啾啼啭,时而像最初的冰块那样叮当作响,最后,它们犹如星空的繁星,排成从容不迫的行列,缓缓地印入我们的脑海。”
他形容阅读亚历山大·格林作品时的感受:“猛然间,我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愁闷,郁郁地向往着灼灼生光的熏风、海水淡淡的咸味,向往着利斯,向往着它炎热的卷曲、女人似火一般的眼睛、残留着白色贝壳的黄灿灿的粗糙的岩石,以及急速地飞向湛蓝的太空的玫瑰红的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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