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人#梅子涵:扫地人( 二 )


往河里扔烟头的时候,正好有一条鱼跃出水面,声音很响,把夜晚的宁静撕了开来,立刻,又合拢了。
很年轻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这些天真的美好,常常不着调,乱七八糟,有些滑稽,但旋律很悠扬。
我说着这些情节的大意,老董听着,他戴着眼镜,眼镜斜挂下来。我对他说:“老董,从那以后,我就不抽烟了。”我说:“香烟有什么好抽?”
他说:“习惯了”。
我在说的时候,没有把《资本论》的书名隐去,也没有问他知不知道那本书,那样问不好,反正他听得笑嘻嘻,我对他说:“你以后少抽一点烟,不要老是叼着,把脸熏黑了,你老婆不要你了!”
他嘿嘿笑:“我老婆也抽。”
其实那时,我根本读不懂《资本论》,只是很要上进的,装得有水平。
他继续去扫地了,“唰—唰—唰—唰”。
天气特别好,我正坐在阳台上,想写出这个文章的结尾。听见了“唰—唰—唰—唰”的声音,站起身看,老董正从小路的西面扫过来,小路在两排树的中间,号称林中小道。老董低着头,嘴上叼着烟,每一“唰”都凝神。我很想喊他,而心里想的是,每天都这样扫,重复的动作,重复的平静,他的心里想的都是一些什么呢?
我们实在都是不那么知道的,正像他也不会知道我,能看见的只是门前屋后每天都干干净净。
可是又总是有人把垃圾扔在干干净净的路上,而且他们的头都是昂得高高的,装成蛮高贵的样子,所以难道真的一样吗,还是真的不那么一样?
【 扫地人#梅子涵:扫地人】我不是想要讨论一样不一样,只是说了一点扫地老董的事,他扫把下的“唰—唰—唰—唰”,一年四季平凡的干净声音。干净是不容易的。(梅子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