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霜花白

? 王永清
在某一个有雾的日子 , 霜就下了 , 像撒了一层薄薄的盐 , 风变得生硬了 , 给热乎乎的脸来点儿刺激 。 走在旷野里 , 有一种缩手缩脚的感觉 。
霜打过的青菜 , 如浆洗过的衣服 , 摸起来有种板挺的感觉 , 太阳一晒 , 就柔软了 , 那绿啊 , 愈发翠碧 , 在菜的每一条经络里流动 。 扯一把洗净、沥水 , 过油一炒 , 吃起来没有青涩气 , 格外鲜甜可口 。
父亲家里栽了几棵橘子树 。 上次回家 , 树上挂满了青皮橘子 , 父亲用几根木棍撑着 , 怕压折了枝丫 。 前天接到父亲的电话 , 说下霜了 , 他用草要子把树围了 , 免得冻伤 , 每个黄橘子都套上了塑料袋 , 等我回去亲自摘呢 。 放下电话 , 眼睛湿润润的 。
乡下的柿子树丢弃一切琐碎 , 枝丫疏朗交错 , 衬着高远的天空 。 黑褐色的枝头高高地挑着几枚火红的柿子 , 宛如老太太头上扎的几朵红花 , 成为冬日里最美的风景 。 我吃过霜打的柿子 , 轻轻咬一个小口 , 放在嘴边美美地一吸 , 一股清凉的汁液便流进嘴里 , 那香甜滑嫩的感觉 , 充盈了每条神经 。
【胖子|霜花白】落霜时节 , 我和朋友王胖子去五道峡看枫叶 。 峡内群峰耸立 , 层峦叠翠 , 飞瀑流泉 。 漫山遍野的红枫、黄栌 , 迎霜摇曳 , 层层叠叠 , 溢彩流光 。 王胖子拿着相机狂拍不止 , 说想盖一间小茅屋 , 终老于斯 。 我在丝丝凉意中俯拾一两片落叶 , 闭目沉思 , 觉得自己和自然真正融为一体了 。
“碧瓦新霜侵晓梦” , 在清凉的月光里 , 霜落在屋瓦顶上 。 瓦上的霜 , 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面粉 , 却不能完全遮盖住瓦楞的黑 。 中年的我 , 搬一张椅 , 沏一杯茶 , 坐在院内看月光 。 蓦然想起余光中的《独白》: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 , 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 。
无论是风景还是人 , 在霜的映衬下 , 都异常地优美、抒情 。 戴望舒在《霜花》中写道:“九月的霜花 , 十月的霜花 , 雾的娇女 , 开到我鬓边来 。 ”“垆边人似月 , 皓腕凝霜雪” , 韦庄笔下的卖酒女子 , 如月光般美好 , 露出的手腕白如霜雪 , 让人遐想万千 。
霜落下来了 , 那么浅浅的一层 , 铺在我故乡屋顶的瓦上、柴堆、草垛、田野上 。 “鸡声茅店月 , 人迹板桥霜” 。我从家乡的石桥走过 , 把霜踩成一个个脚印 , 一个接着一个向前延伸 。 那些石桥上的霜 , 也被鸡们鸭们踩过 , 被放牛的山娃子踩过 , 可能也被一千多年前的那个早早起行的旅人踩过 , 当他无意中瞥见这一道道踩成的霜痕 , 心底的乡愁也就如决堤之水 , 弥散开来 。
一个清晨 , 寒风中 , 一个菜农挑着一担菜在卖 , 菜上、头发上、眉毛上都挂满了霜 。 我一个人站在一侧 , 看他拉开嗓子吆喝着 , 霜也跟着动 。 人活着 , 都那么不易 , 只要坚持下去 , 就像霜 , 它背后一定潜伏着一程又一程的好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