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进村!当代散文||雪乡( 三 )


鬼子进村!当代散文||雪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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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冰凌长的够一丈,兴味盎然的我举起棍子打冰吊子。那冰吊子可是壮观,沿墙角屋檐密密麻麻地分布。阳光下,明晃晃的玻璃体宛如利刃一道道闪过,逼迫成人瑟瑟发抖。老人早已躲进火塘,不分昼夜地烤火取暖,不分昼夜地宣讲他的故事。木棍不必太长,长了不好用;也不能太短,短了够不着。总是在矛盾中纠结着,徘徊着,行走着。当静静的并不具备杀伤力的阳光照在豫南高墙上,我的战果已显示出丰足的迹象。冰吊子,冰坨子,冰粉子,各种形态的冰雪构成在墙角屋檐集聚。有的时候,一不留神,冰吊子从袖口飞入袖管,从袖管落入身体内部。立马,像儿时转动的火钵子倒到头顶,浑身上下起的鸡皮疙瘩比汪洋的浪花还壮观。那一代人的童年,在我的雪乡,约莫如此度过。还有雪橇,自然不是北极圈内的玩意,或专为探险而设计,只是用一排竹竿并联在一起,如物理上的并联电路,结实地绑在一起。大一点的娃从背后一推,呼啸着,前面的娃疯狂滑翔,从高的起点到低点,做一条抛物线的旋转。没有经验的孩子必定摔跤,我倒是划出了经验,从未在冰天雪地里摔伤哪怕一寸肌肤。南山冈是溜冰滑雪的绝佳地,只是,风险系数高。它正对二妈家的屋脊,稍不在意,就滑到了屋顶之上,下不来。人家的烟囱从不寂寞,总有一丛丛烟雾升起,使村庄弥漫烟火味。刺槐树是乡村事物里的一道别致风景。当雪花停止,辅以外部的强冷空气,满树冰凌的形象最动人。最美当属乌桕树,秋天树叶已落尽,枝头支撑几枚洁白的乌桕子。雪花铺上去,雪粉落下来,远远望去,银装素裹的冰树好不壮观。还有一条,乌桕子是最原始的弹弓子弹,常在顽童的手中蓄势待发。啪嗒一声,射出去的乌桕子稳准狠地落在麻雀的羽翼与胸膛结合部。刀起头落,弹去雀亡。利索的乌桕子在雪乡的天空划过一道弧线,在孩童眼里堪称完美的弧线,旋即击中鸟的要害。有一年的深冬,雪乡徘徊着一群黑衣白腹的怪鸟。在我家,屋后有一片竹园,蓊郁的翠竹四序如一。此群鸟日日不散,似乎要占领这片竹林。也不知道出何居心,我开始记恨这些噪杂的鸟。终于,在一个大雪封门的时节,我掏出预谋已久的弹弓,对着某一只鸟的白腹部射出了一颗乌桕子。只听到一声惨叫,那怪鸟应声坠地。从我家的天井,它缓缓降落,吧嗒一声重重地摔在了中间的冰面上。一团红色的液体在白色背景里流动,黑衣下方淤积了厚厚的死亡气息。我的心陡然一颤,像被一种钢锯形状的东西刺痛。我感到害怕,这是我亲手屠杀的一只鸟。不久,从火塘听到惨叫声赶出来的老人连声叹息告诉我——斑鸠啊斑鸠,好鸟啊。我像个犯错的孩子,抬起沉重的斑鸠尸体,一步未停走向我经常掩埋活物亡灵的土坑。行了几遍注目礼,外加几声阿弥陀佛,我才离开了它的埋葬处。那时候,雪乡人笃信佛教,很少杀生。我破了佛的戒,真是罪过罪过。
鬼子进村!当代散文||雪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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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倒也不觉得冷,觉出的乐趣却不少。渐渐地,随人生起伏的我从雪乡走向一个个全新的天地。从城市的初体验到定居在鸟不生蛋、踮起脚尖也看不见北上广深的小城,我生活里,雪乡如一团消融的白雪,慢慢淡出了我的世界。在我不知哪一年从雪乡离开起,老人就一直生活在一种扑倒的日子里,一天到晚念着死亡。他那么孤独,成一个空巢的老人,守望在雪乡的原野上。一个人,一椽破屋,一只冷锅灶,在凄冷的风雪里站立,他似乎一夜回到了孤儿骑牛的生涯。雪乡的火塘,再也没有先前那云集的听众,二秃子、根么这几个曾经的无业游民早已成为蚂蚁般行色匆匆的农民工。他们一个个脱离了雪乡的羁绊,孤军奋战在陌生的都市,甚至连一个身份都没有。终于,在一个风雪过后的清晨,老人也离开了雪乡去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