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文艺评论丨大观小器:《红楼梦》中的艺术品( 二 )


莺儿的配色学问还包括“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的住颜色”,“葱绿柳黄是我最爱的”,不正是金庸《书剑恩仇录》里那翠羽黄衫的霍青桐吗?
丫鬟黄金莺的审美与其主贾宝钗不离关系,来看宝钗的装束色彩,“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展览中能看到近似的,如“黄色洋绉百褶绣花马面裙”,“洋绉”指舶来绉织物;展上“玫瑰紫”找不到,倒有两三件雪青的,半旧不新,符合宝钗藏愚守拙的性情。而宝玉“戴着缧丝嵌宝紫金冠,穿着秋香色立白狐腋箭袖”去看她,搁今天绝对情侣装无疑,金玉良缘那些话岂是空穴来风?黛玉不免要含酸。
还有一件展品“红纱女官衣”,正红色、蓝立领、马蹄袖,质轻薄透,暗绣彩蝶牡丹图案,影射贾府大小姐、才选凤藻宫的贾元春。“元春省亲”那节提到“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展出有“黄咔喇綵绣云蝠八宝翔凤轿顶罩”堪堪互文。
配色的参差对照,不光衣裳,也体现在家居上,王夫人的房间“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深浅不一的红,明暗有致的黄,玉钗金屋,芗泽罗襦,此色此境之细腻,非亲历者如何撰来?
艺术品!文艺评论丨大观小器:《红楼梦》中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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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大观之奇】
文化是碰撞出来的,人类文明的进化史就是一部流动史。曹雪芹写《红楼梦》自言朝代年纪、地舆邦国皆失落无考,但每论及一处贾府繁华处,却往往总似不经意间露出西洋物什,以增奇趣。元春给“省亲别墅”赐名“大观”,坐实了这座贯穿古今、汇通中西的盛世华园。
类似展出的“广造烧蓝桃式挂表”“提梁珐琅钟”等钟表,红楼多有写到,宝玉“回手向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表来”(第四十五回);家下人也识钟读表,凤姐协理宁国府时说过,“素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这在热爱先进科学技术,看过二十几遍《几何原理》的康熙执政时期实在不算奇事。大抵只有田间人刘姥姥不明所以,“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却不住的乱幌。”该自鸣钟竟不知是不是后来被凤姐变卖了换回“五百六十两银子”的那座(第七十二回)。
在一片古典园林式建筑里,姥姥醉闯怡红院,发现“一架玻璃大镜相照”,以为来见着个自己,且“镜子原是西洋机括,可以开合”,又“见迎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迎了出来……‘咕咚’一声,便撞到板壁上,把头碰的生疼。细瞧了一瞧,原来是一幅画儿。”西洋美术中的油画具有在平面上创造一个立体空间的透视效果,“刘姥姥自忖道:‘原来画儿有这样活凸出来的。’……一面又用手摸去,却是一色平的……”乾隆十六年,号召跟随郎世宁学油画,传教士油画家在中国南方地区的通商口岸广州等地迅速传播,对世界绘画交流史产生深远影响。
艺术品!文艺评论丨大观小器:《红楼梦》中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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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正处于中西文化交流的潮头上,八岁大的宝琴跟随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见到一位十五岁却熟读五经的真真国女孩,“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之所以说“和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同许多洋物什上多画着洋美人或相关,倒像后来的月份牌,用美人广而告之的意思。展览上亦有红楼月份牌及广告招贴画等物,复古又新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