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煜#文学论|庞惊涛:科幻小说的空间建构——以《时空迷阵》为例

文/庞惊涛
剥去《时空迷阵》(贾煜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科幻的外衣,这部科幻小说的内核其实是要深刻地展现二十一世纪初叶城市生活的隐忧和城市人的信仰危机。尽管贾煜在以前的多个中篇作品里都表达过这样的主题,但无疑,她这部长篇科幻处女作对这一主题的表达似乎更淋漓和充分,或者说,她要揭示城市空间对于人的价值和意义的企图、动机更为突出。这似乎暗合了威尔斯科幻小说的空间建构方法论,即跳出星际太空、自然荒野等热度空间的约束,回归到日常生活的主场——城市之中,去构建和开拓科幻小说的空间。
贾煜#文学论|庞惊涛:科幻小说的空间建构——以《时空迷阵》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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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空间选择的好处在于,在一定的科学元素、相对的逻辑自洽基础上,使小说具有相应的人文思考,而这,恰好是当下科幻小说最为稀缺的品质。贾煜长期生活在城市,深谙城市生活光鲜亮丽的皮相下斑驳陆离、幽微复杂的本质,更对生活在其间的忧患、焦虑和失审深有感受,以成都为背景的空间建构里,既有日常生活的亲切感,也有跳出日常的疏离感和荒诞感,更有城市日常异质化的梦幻感——而梦幻通常距离科幻一步之遥,或者是互为阐释,这就见出了梦幻在科幻小说写作中的力量和价值。也因此,“夜来无梦过邯郸”(钱锺书《赴鄂道中》,《槐聚诗存》)的意境是诗人的,对于科幻小说写作者,则更希望“梦中有梦梦相连。”
中国人不太相信梦是一种神谕的力量,但热衷于用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去解读梦在现实世界的意义,这其中就充满了星象的奥秘。梦的科学定义当然指向人的生理现象,但由于这种生理现象对人的心理会产生直接的影响,所以在一梦醒来之后,努力捕捉梦中微弱的空间信息和人际活动信息,成为人们最大的乐趣所在,对于写作者而言,梦境就可能指向某种小说的想象之境。中国古典文学传统里,以梦为主题的小说实在可以说得上汗牛充栋,这大约应该是科幻小说的最早形态,比如唐代沈既济的《枕中记》、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等,细论起来,就比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早了很多。但鉴于唐传奇和现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体系,所以说“最早的科幻小说在中国”并不见得会受到广泛的认同,但唐传奇乃至唐以后小说中以梦为主题的作品对现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必然会形成某种有价值的启发,这是不容置疑的。
贾煜在构思《时空迷阵》时,是否受到某次梦境的神谕,我不得而知,但她为《时空迷阵》建构空间时,受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以梦为主题小说的影响,则有相当的可能。何以见得?试分析阐释如下。
贾煜#文学论|庞惊涛:科幻小说的空间建构——以《时空迷阵》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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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煜#文学论|庞惊涛:科幻小说的空间建构——以《时空迷阵》为例】《时空迷阵》打造了一个“时空瓮”,所有的场景都囊括在这个“时空瓮”中,这有点像《南柯太守传》中古槐树下的“蚁穴”。东平人淳于棼梦入槐安国,经历一番荣华富贵,最后醒来,发现自己经历的槐安国和檀萝国,都只不过是蚂蚁的巢穴而已。这种一个空间、多点发射、循环回归的主体空间设计,在《时空迷阵》中体现得更为明显,且更具有当代性和未来性。顾小禹等六人,从同时上一辆公交车开始,以“时空瓮”为主体空间,先后被“发射”到陨洞、荒漠、冰途、孤岛等多个空间中,然后又回归到公交车上。两相比较,不难看出这种空间建构的取法痕迹。在宋人刘斧的《青琐高议》里,我们更容易看到这种相似的空间建构,后者很可能就是直接“临摹”了前者的空间建构方法:益州人袁道游西池,偶遇一和尚,和尚引他进入一室。袁道见室有一个巨瓮,打开巨瓮,却发现瓮内是一派明朗的世界,里面有楼台亭阁,人马往来,恍如人世。袁道自此进入瓮中,经历一番荣华富贵。在《青琐高议》里,瓮的意象对《时空迷阵》中“时空瓮”的意象的启发,几乎是宿命性的,这就看出了中国古典文学对当代科幻写作的影响力何其强大。从《南柯太守传》到《青琐高议》再到《时空迷阵》,这种主体空间的相似性,是一脉相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