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迪恩@美国作家琼·狄迪恩去世,曾用超乎寻常的勇气直面人生重创 | 逝者( 二 )


读狄迪恩时,你或许想跳过大段大段的景物描写。但这样做会让你和作品的灵魂失之交臂。1977年,42岁的狄迪恩接受《巴黎评论》采访,谈起气候对她写作的影响:
“我在一个危险的自然环境长大,我认为环境和气候对人的影响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些极端条件会影响你对待世界的方式。如果你是作家,它们就会显现出来。如果你卖保险就不会。”
环境和气候联手造成萨克拉门托历史上最黑暗的惨剧。1846年春,西进运动进程中,几个来自东部的家庭组成唐纳-瑞德大队,带上牲口和家当,不远万里来到内华达州,因判断失误和极端天气困于冰天雪地的高山,食物耗尽后开始食人。直到次年初,部分成员才在印第安部落的帮助下抵达萨克拉门托河谷,从而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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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伯利恒跋涉》,译者:何雨伽,版本:北京时代华语|中信出版集团2021年6月
同一时期,狄迪恩的高祖也来到萨克拉门托,发现并开垦出自己的田地。历史隐身于自然里:在同一片田野上,狄迪恩曾替她弟弟遛狗,也曾在祖辈畅游过一个世纪的河里游泳,河水来自内华达山脉融化的雪水,清澈湍急,响尾蛇卧于石头表面沐浴阳光。和许多萨克拉门托人一样,狄迪恩听着唐纳-瑞德大队的惨痛经历长大,同时继承了数不胜数的传说。“任何人的回忆都不是真正的回忆,而只是别人的回忆的影子,是家族成员口耳相传的故事。”山川、天气、动物、植被,它们不仅是外在客体,更是象征、符号和隐喻,和凝视它们的人类之间存在秘而不宣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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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环境中的道德血液
人是环境的产物。气候和道德密不可分。这种笃信刻在开拓边疆的清教徒的骨子里,也以更隐蔽的方式,流淌在狄迪恩的血液中。《黄金梦里人》中,狄迪恩报道了一桩发生在加州乡村的谋杀案。开篇,她用巨细无遗的笔触,描述了一个“妖风”肆虐,道德失效的“化外之地”。“干热的圣塔安娜风以一百英里的时速从沙漠席卷而来”,人们信教,能“轻易拨打特定号码听一段提前录好的祷词”,离婚率却是“全国平均数的两倍,每三十八个人中就有一个住在拖车里”。
在这样一个地方,家庭主妇露西尔·米勒被控蓄意谋杀丈夫,伪造意外事故现场,企图骗取巨额保金。在警方看来,这甚至算不上一个“有趣”的案子:露西尔·米勒的陈述与事实多处不符,她和丈夫感情长期失和,她与当地律师阿什维尔·海顿之间曾有婚外情,期间海顿的妻子离奇身亡。真相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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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狄迪恩与丈夫和女儿的合影。丈夫John Gregory Dunn于2003年去世,一年半后,她又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然而狄迪恩对这些表层事实不感兴趣。她关心的是露西尔·米勒,这个曾经天真却野心勃勃的外来者,在一个不详的村庄老去,为了爱和金钱不择手段,却遭到情人背叛。她身上充满欲望,正是这欲望让陪审团对她心生憎恶,也让全镇对案件予以空前瞩目。米勒案开庭当天,狄迪恩如同等待已久的纪录片导演,将镜头对准旁观人群,缓缓扫过:
“一九六五年的一月十一日,南加州的天气明媚温暖……卡特琳娜岛仿佛漂浮在太平洋的海平面上,空气中飘着柑橘花的香味……一名靠退休金过活的七十岁老人,开着自己的旅行轿车,以五英里的时速,开过加迪纳的三个扑克馆,把三把手枪和一把十二号霰弹枪里的子弹全部射进窗户,打伤了二十九个人……再往北一点,有个十六岁的孩子从金门大桥上跳了下去,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