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到道德,庆山认为“不是独占,而是不剥削他人。但在某些男女关系上,已无欢愉可言。彼此剥削金钱与肉体”;说到母爱,在庆山看来“真正的母爱都夹杂着疲惫、愧疚、悲伤、艰辛、愤怒、孤独感等各种情绪”;说到中年危机,庆山觉得“大概是发现自己与变化的社会价值观慢慢拉开距离”;说到神秘主义者,庆山则直言这“是深感人生与物质世界受限因此愿意去探索的人们”……《一切境》中这样极简的语言和直觉式的表达比比皆是,即是庆山对自己。过往生活的一次梳理,也是一路探索与成长轨迹的某种呈现,恰似将自我内心置于阳光下的一次巡游,关乎物质与精神两个层面的多个维度。态度简明直接,深刻记忆和隐秘情感率性袒露,在看似随感式的三言两语中裹藏着智性的成分。《一切境》所触及的话题当然远不止于上述四例,但基本模样大抵如此,也是这部散文新作在内容上最为突出、最为显著的一个共同特征。
再比如,“故乡花园里茶花正在绽放。鲜红繁复的花瓣,一层一层铺垫。这样扎扎实实地开着,沉浸在露水中轻轻呼吸”,这是安妮宝贝“时代”在长篇小说《莲花》中对花的描写;“兰花是一种特别的花,山谷里野生的那种幽兰,根须粗长,有动人心魄的香气”,这是《一切境》中对兰花的介绍。同样写花,两相比较,前者文字显然更唯美,后者则要清简得多。这细小的差异或许也可从中窥探出庆山对小说与散文这两种文体语言所持的一种态度:后者她更是讲究快速直接,单纯率性,敞开心灵,与人共享。
结束本文之前,还想说几句虽与《一切境》基本不相关但与庆山多少又有一点点关系的题外话。她的文学创作自上世纪末的1998年以安妮宝贝之名从网络开始出道,对这段历史,她本人的态度同样率真:“我2000年就离开了网络。对网络文学不感兴趣,不关注,与其无关。”
的确,庆山在所谓“网络文学”的领地驻足时间很短,但时间短毕竟不等于不存在。如果“网络文学”此说成立(现在的客观事实是:无论是否认同,“网络文学”一说似已成定论且还有蔚为大观之势),那庆山的“安妮宝贝时代”客观上无论如何都当仁不让应是其鼻祖之一。
我当然高度认同庆山这样的看法,即“根本不存在所谓网络文学网络作家的概念。文学只有好的作品和差的作品的区分。”所谓网络不过只是一方平台、一类传播渠道而已,它绝不意味着出现于这方平台或这条渠道上的文学在标准上就可以另立门户。网络既不是文学的“飞地”更不是文学的“特区”。在文学的基本标准上虽肯定有执行的高下之别,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另设一套标准,更不是降低标准。我曾经设想:假如一开始允许在网络上流通的文学作品其水准大体上与当年安妮宝贝的艺术表现相差无已,那“网络文学”这个词儿还会出现吗?即使有这个词儿,也绝对不会肿胀到现在如此庞大的体量。文学就是文学,“只有好的作品和差的作品的区分”,依托于什么媒介承载与传播在理论上并不重要。
然而,这个理论上本不重要的问题现在竟然变得重要起来,甚至还要为之完善与重构评价体系。这倒的确成了一桩无法解释的咄咄怪事,也无怪乎那个简单率真的庆山要与之撇清关系了。
作者:潘凯雄
编辑:范昕
策划:邵岭
责任编辑:黄启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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