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楼#西四转角楼:怀抱百年的臂弯

每个人牵情的事与物都与自己的一段生命经历或生活体验有关。西四转角楼于我,就是儿时读书的启蒙,是年少流连的乐土,是执笔难忘的故交。
牌楼#西四转角楼:怀抱百年的臂弯
文章插图
民国早期明信片上的西四大街
一 “西市”为何成了西四?
一九八三年,我家从建国门外的二道街搬到了西三环的增光路,很多旧家具都淘汰了,惟有一座四层的小书架跟着迁进了新居,上面摆着几本书——《小布头奇遇记》《丰丰在明天》《365夜》什么的。小人书可是童年时的稀罕宝贝,它们教会了我识字和阅读。只是时光荏苒,它们早已经被翻烂,大约进入了“相看两都厌”的境地。
“是得给你再买些书了。”老爸嘀咕着。
几天后,他用骨架宽大的“飞鸽”牌二八自行车驮着我,一直骑到了西四。当车子在转角楼停下时,我立刻就喜欢上了眼前这座古老而迷人的建筑。老实说它并不美丽,灰瓦起脊的楼顶上长满了野草,铅红色的檐柱上一片斑驳,井格样的长窗破破烂烂,但我就是喜欢它那种对自己的境遇满不在乎的劲头儿。百年风霜眼底过,衣衫褴褛又如何,它那么沉静,那么泰然,砖缝里都流露出经过见过的大气。别看它矮,别看它只有两层,有它往这儿一戳,每一片飘过西四路口的云都成了风云,每一个走过西四路口的人都有了故事……我尤其惊奇它居然能“拐弯”的结构(后来我才知道这叫“曲尺形”),仿佛一个臂弯,一个怀抱,给人一种特别踏实的安全感。
于是,我走进了这座挂着“新华书店”牌匾的转角楼。
西四转角楼的历史可以上溯八百年。元大都时,西四乃称西市,是各种集市集中的贸易繁盛之地,附近有马市、羊市、鸡鸭市、缸瓦市,而这座转角楼下面则是人市。
所谓人市有两重含义,既是人口买卖,亦是劳动力雇佣的市场。《京师坊巷志稿》中记载:“人市在羊角市,市至今楼子尚存。”是为有楼在此的明证。此外,在古老的街楼下面,至今还保留有元大都城的下水道遗址,水道呈南北走向,宽约1米,深约1.65米,上覆条石,石壁上刻有“致和元年五月石匠刘三”的字样,不过据亲眼见过的人讲,下水道的实际宽度远比测量的数据要宽,“可以容纳一部吉普车在内行驶”,想想祖先们在建设这座伟大城市时的巨细靡遗,真是让人无限神往和钦佩。
明初,在现在的西四十字路口竖起了四座牌楼,均为四柱三门七楼式的木质结构。檐下有如意斗拱,朱红颜色的柱子,正脊两端有吻兽,四根立柱下有五尺高的汉白玉石桩,前后还有斜撑着的戗柱,相当气派。四座牌楼恰在东南西北四个街口,形成一个“口”字,又因为分别隶属金城坊、鸣玉坊、积庆坊和安福坊管辖,所以民间有“西四牌楼——各管一段”的歇后语。旧京相约“牌楼根儿底下”,亦专指此地,可见人们对这四座牌楼的喜爱,渐渐地名字也由“西市”口口相传为“西四”了。
明朝的西四有一项与清朝的菜市口相仿之处,都是处决人犯之地,明末杨士聪在《甲申核真略》中有云:“西四牌楼者,乃历朝行刑之地,所谓戮人于市者。”于谦、杨继盛、熊廷弼、刘瑾等名人皆在此受刑。而临街小楼的二楼就成了好看热闹的人们的聚集之所,在哄闹声中目睹着一场场残酷的历史大剧……只不过当时的楼是一座还是两座,是否为转角样式,以及到底什么时候拆毁的,现在均已不可考证。
二 转角楼本来是“屯兵楼”
清初,随着清廷对内城的管理逐渐加强,禁市、禁娱乐等政策的不断执行,西市渐成“稀市”,但到乾嘉年间又繁荣起来。据《定例汇编》记载,乾隆三十年这里已经是“商贾云集”,主要的原因是:元明两代此地已经形成比较成熟的马市、羊市和猪市,而当时城市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马,猪和羊又是市民生活的必需品,所以管理上稍有松弛,交易量就暴涨。还有一点就是农业文明为主体的社会,集市不是设在偏僻的郊外,而是哪里交通便利就往哪里汇聚。西四南通西单、宣武门,北达新街口,东与皇城西安门为邻,西边的阜成门是门头沟往皇城运煤的必经之路,简直占尽地利,所以商业自然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