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美的回忆之欧阳修的牡丹记忆与书写

周宪认为,“怀旧是现代人一种无家可归的主观体验。”但赵静蓉梳理西方传统的“怀旧”意义发现,人们对于“怀旧”的理解大体经历了由生理疾病而内心体验、由空间而时间的沿革脉络,这一概括基本反映了在人类社会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内,怀旧与人类存在的关系及其发生原理。
但是,赵静蓉的研究显然基于西方现代性的背景,对古代中国人的怀旧心理(体验)的关注或有不足。这并非说赵静蓉的研究对于本文毫无裨益,其中的部分观点和判断依然有利于笔者分析古代文本和作家心理,进入他们的历史情境中去尝试感受、解读他们的怀旧情结,这是因为类似怀旧的精神返乡活动绝不仅仅是工业文明侵蚀剥夺下的现代人的独享,古代中国的知识界,也同样发表着“怀土”“悼亡”“思古”的幽情,并通过“遥想”和“忆昔”的方式对过往的经验、人物、场景加以召唤、再现甚至重构,经过重新组合的记忆画面是作家亲手编织的“温柔乡”,在这记忆的温柔乡里,作家重温着旧日情怀的同时,也忍受了现实中光景不再、旧游凋零、壮志难酬所引起的忧伤和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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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帆、王水照、程杰、刘子健诸先生分别从诗文革新、学术思想、群体交流、文学创作等方面揭示出洛阳在欧阳修生命中的重要地位,在欧阳修心中,初入仕途便栖居洛阳,得与梅尧臣、钱惟演等师友相切磋砒砺、寻山问水、临流倾筋乃是人生无法重遇的经历。在诸多追忆洛阳的诗词中,“花”常常作为重要的背景出现,如“昔在洛阳年少时,春思每先花乱发。”,“忆在洛阳各年少,对花把酒倾玻璃。”欧阳修在给丁度和谢绛的诗中,都自矜于“曾是洛阳花下客”的身份。欧阳修却不得不离开美丽的西京。他创作小词回首四年洛阳的生活,其中反复陈词、割舍不下的正是洛城之花,这种忧伤多少牵系于对洛阳的怀念,洛阳牡丹正是欧阳修记忆场景中至为浓墨重彩的一道风景。最早的《洛阳牡丹记》完成于景裕二年,最晚的《禁中见鞋红牡丹》作于嘉拓四年,皆是作家离开洛阳后的产物。对于《洛阳牡丹记》,文学研究界的关注程度远不及自然科学史方面的研究,也就是说,长期以来,《洛阳牡丹记》的文学价值淹没无闻,其研究本身具有提示角度的示范意义,而笔者则立足于《洛阳牡丹记》作为一篇怀旧文本的性质,参证以欧阳修的诗歌创作,从文人心态方面尝试解读《洛阳牡丹记》的情感内涵,走近欧阳修的记忆现场,去感受他记忆的温度。即花以追往事之因花忆人【 作家#美的回忆之欧阳修的牡丹记忆与书写】时间的距离让过去成为可以被追忆的对象,某种程度上说,它是趣味、记忆和体验的复合而成的产物,这种复合的效果从《记》的内容、语体风格中可以得到体现。其所记之内容,皆作家于洛阳耳闻目睹之事实,言语间既有客观冷静地陈列,兼具有感而发地追叙,既考虑知识叙述、民俗展览的严谨真实,也兼顾场景再现的意义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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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品序》中至少欧阳修两次复现了居洛时候的生活情景,且都与《记》的创作有关。在《记》的开篇,欧阳修就以追忆的笔法带领读者进入了他的历史世界,追忆的情景历历在目,时间和地点被作者准确无误地记录在案。此处叙述时间表现为历时性的拼接,画面的线性传递推进着追述的进行,直至“目之所瞩,己经不胜其丽”,作家才勒住叙述的节奏,改变叙述的策略,由历史的追忆转而为审美的赞叹,“丽”的印象与《花释名》中姚黄、鞋红、叶底紫、玉板白、潜溪排等色彩纷呈的视觉体验正相吻合,因此,他用记忆提供给人一种视觉盛宴,从而奠定其“洛花自古未有若今之盛”的论调。据洪笺:“明道元年,欧于春、秋两季游篙山。”同行者还有梅尧臣和杨子聪,后二人皆有诗记此游,后范仲淹也写诗唱和,篙山盛游成为日后欧阳修回忆的重点,但他因为错过了牡丹的花期,内心却不无遗憾。如果将这一遗憾与接下来的情景结合来看,或许可以对欧阳修作《洛阳牡丹记》的缘起作可能性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