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灵|夜雨丨陶灵:川江鱼记( 二 )


川江属古巴人活动范围 。 有四川学者解读“巴”就是鱼 , 鱼就读巴 。 至今 , 重庆有地方仍有读鱼为巴的习俗:鱼篓喊“笆篓”;峡江中一种长倒刺的鱼叫“倒刺鲃” 。
在初中课文里读过《曹刿论战》:“一鼓作气 , 再而衰 , 三而竭 。 ”而錞于 , 便是古战中鼓舞士气的一种军乐器 。 它用青铜铸成 , 圆桶形 , 桶顶有一个鋬鋬儿 , 穿绳子吊起来 , 拿棒槌敲打 , 声响浑厚 , 传播很远 。 川江多地出土的錞于为战国时期物品 , 鋬鋬儿铸为虎形 。 巴人首领廪君死后化为白虎 , 巴人因此尚虎 。 虎鋬周围都铸刻着鱼、船、鸟、蛇、人面及菱形回纹图案 , 因不能完全解读其意 , 归类为“巴蜀符号”(或称“巴蜀图语”) 。 这些符号简单 , 并且十分抽象 , 唯独鱼图案具象刻画 , 头尾、嘴眼、鳞鳍俱全 , 非常逼真 。
有学者认为 , 巴人善使船 , 善捕鱼 , 所以錞于上铸刻鱼和船做装饰 。 也有专家说 , 那鱼只是个衬托 , 船上旌旗飘然 , 战鼓耸立 , 战船无疑才是主角 。 鱼及其他符号的装饰性毋庸置疑 , 但鱼作为战船配角之说 , 未免牵强 。 从刻画位置看 , 鱼与战船分居虎鋬的两侧 , 彼此间隔多个符号 , 互不映衬 。 再者 , 配角焉有比主角逼真、突出的理由?
川江地区出土的很多战国时期的兵器 , 也大都铸刻有鱼纹 。 甚至广东、湖南、台湾等地出土的同时代錞于和钺、戈兵器上 , 都有比较写实的鱼形图案 。 巴蜀地区大量的汉墓中 , 石棺壁上凿刻鱼图案的情形也十分普遍 , 线刻与浮雕手法都有 , 一般与蛇、龙鱼、天禄等物同时出现 。
明末清初时的文学家李渔 , 其经典著作《闲情偶寄》里有篇说“鱼”的文章 , 曰:“鱼之为种也 , 似粟千斯仓而万斯箱 , 皆于一腹焉寄之······”翻译其意:鱼产卵 , 多得像粮仓里的小米一样 , 都装在一肚里 。
鱼 , 腹大多子 , 作为“巴蜀符号” , 寓意在其繁衍生息 。 錞于上的鱼和兵器、石棺壁上的鱼 , 以及大溪墓中之鱼、鱼骨 , 用意不难理解 , 民间盼多子 , 战场愿兵多 。

李渔在《闲情偶寄?鱼》中首先说“渔”:鱼藏在水里 , 把水作为它的天 , 自以为与世无争 , 可以保证不受到人类兵器的伤害……其实不需要把水抽干 , 就有很多捕鱼的方法 。
《山海经》记 , 猿人的臂很长 , 单手就可以在水中抓鱼 , 两只手各握一条大鱼上岸 。 西晋文学家潘安写过一篇游记《西征赋》 , 在长安昆明池看到百姓捕鱼 , 先布好网 , 再用长木棒敲击船舷 , 鱼惊慌而逃 , 窜入渔网被获 。
川滇交界地区 , 每年春季 , 群鱼游到溪河浅滩产卵 。 当地纳西族和普米族人 , 用木刀砍鱼 。 没有木刀 , 就用木棒打 , 基本上是刀刀(棒棒)必中 。 民国中期 , 云南苦聪人妇女 , 钓鱼连钩都不用 , 鱼竿上绑一根麻绳儿 , 麻绳儿头子直接系上蚯蚓 , 丢在水中 。 等群鱼游过来吞食时 , 猛的一拉 , 不仅钓起了鱼 , 而且还能准确无误地直接甩进旁边的鱼篓里 。 惟手熟尔 。
我在乡下看过更简单的捞鱼方法 。 扯一把麻柳树叶 , 在溪沟边的石板上挼搓 , 绿色的叶汁流进水里 , 慢慢散开 , 不多时 , 一条条翻白的小鱼浮在水面 , 偶尔有几条又翻转过去向前挣扎着游动几下……
抗战期间 , 日机经常轰炸重庆市区 。 1941年5月9、10日 , 有多颗炸弹投入了嘉陵江中 , 几千条鱼被炸上岸或漂浮在江中 , 以鲤鱼最多 , 最大的二十多公斤 。 江上船工纷纷捡捞起来 , 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 , 每条四元 , 比平时少了一半 , 很快卖完了 。 当年重庆的鱼按品种分为四个等级 , 鲇、鳊、江团、岩鲤与鲤鱼、青鱼为甲乙等 , 卖价大概比猪肉高一倍;丙等的草鱼、象鱼、腊子鱼比猪肉价稍高一点;丁等的白鲢、花鲢卖价比猪肉略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