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历史!追忆史景迁:授权翻译《改变欧洲》的一波三折,这些社交场场不落( 二 )


当然,他的上述种种也成了他的某些异常之处。美国学界有人批评他、有人嫉妒他。大多批评曰他的史学方法有点怪咖或野狐禅,恶谥他路子野。但史景迁却在美国最正宗院派大本营的耶鲁大学任历史系主任,而且也曾担任过美国历史学会主席。这些铁的事实本身往往就能使攻击者哑口。而我,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跟他相识了。
贰 结缘史景迁
为了梳理美国汉学史,我读了他的学术履历、师承和他的论著,甚至他不太起眼和不被重视的书评、报纸文章及札记随笔等都基本上浏览了。可巧大约1998年秋,美国亚洲学会组织一场关于中国的研讨会,由史景迁主讲。我闻之欣喜准时奔赴会场。那时候史景迁已经是名人,这样专业的学术会议居然听众提前满座,后来者甚至有票都一时难以进场,让我感到惊讶。讲演当然很棒,难忘的是讲演后我跟他的交往。
会议结束还有鸡尾酒会,但史景迁想溜。可惜酒会就设在大厅,他一出现就被热情听众揽住。他疲于应付有点尴尬,但仍然耐心跟大家应酬。轮到我他笑笑以为是一般问好,没想到我却有备而来。我知他不愿虚耗时间,问好后单刀直入就问他的一本小书《改变欧洲》能否授我版权翻译成中文?
“《改变欧洲》?您问的是《改变中国》吧?这本书台湾已经有人在翻译了。”史景迁笑道。
“不。是《改变欧洲》,您1988年10月在密德博理学院的一次讲演实录。”我回道。
“哦,是那本书。我晓得的。您是怎么知道它的?”
“我先前读过您为写那本书,前后准备的工作札记和其他资料,觉得内容很珍贵。”我再回复。
很显然,我的回答让史景迁感兴趣了。他告诉我,“要不,咱们过会儿谈。您先在前边等我。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在我回宾馆的路上聊。”
“好嘞!”我当然心花怒放——这事有门儿。
蛇行了许久,我挤出了大门。就在门不远处驻停。果不其然,史景迁被人们围堵了很久也逃出来了。
路上,他知道了我在做西方汉学史方面的研究,比较看重他的早期研究,从对他这本不太为众人知的小书的认知上他就知道我是了解他的。这本书其实是他早年到巴黎、罗马等处挖掘1680—1735年间中国人或跟中国有关的人在法国的几个“中国个案”和怪诞的历史。其中有早期借中国之名行骗的欧洲女人;有作为随从伴随耶稣会神父赴罗马觐见教皇述职的麦考·沈;当然,还有一名中国的市井细民胡若望,他只受过极简单的教育,识得有限汉字,却被半哄半骗去了法国。胡若望到了法国看不惯欧洲市井文化并想教化法国人,最后被送进了疯人院。
最后算得上是学者的路易斯·高和斯蒂芬·杨,是法国耶稣会想搞“民间外交”,把他们请到法国去感受法国先进文化和科技,并希望他们回中国介绍以影响朝野的。没想到世事难料,他们最后被羁留在了法国难以回到北京。
此事惊动了路易十五和法国王后,法国的部长资助他们回中国,条件是:他们走前参观法国工业和科技,到中国向皇帝和百姓宣传。这两位民间使者侥幸因此被厚赠回国后却遇到乾隆锁国政策,他们没敢履行诺言而隐姓埋名苟活了下来……
这是史景迁早期用功甚勤挖掘出来的关于中—法交流史料的“干货大本营”。熟悉史景迁的人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有的他后来写成了专著(如《胡若望的疑问》),有的虽未来得及整理成专著却在他不同的著作里反复呈现,或者变为潜在的学术暗流循环奏鸣。后来随着史景迁越来越出名,他就越被不同的事情和选题逼着走;但他对早年的研究显然是情有独钟的。所以,我一提到这个话题,他的眼睛会突然一亮,像一丛火苗在暗蓝的天空中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