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诗歌除外( 三 )


后来,写诗成了这所学校的流行文化。有学生提交作业时,夹上一张字条,上面是新写的诗;有时不是一首诗,而是一封倾诉的短信,讲自己在家庭和人际关系中遇见的困境。闫纯君回复每一张纸条,给诗写评语,写疏导学生心理的句子。
阿豪最爱写家和母亲。在收到这个小男生的诗之前,闫纯君只知道他是班里的“睡觉大王”,家访以后才知道,他父母离异,各自组建新家,阿豪跟过母亲,初中以后又跟着父亲。他在两个家庭里都找不到安全感,却又对家庭的温暖充满渴望,于是在诗里写下对家的理解——“有了它/生活的一切痛苦都是那么转瞬即逝”。
在后来的作业本里,阿豪附上了一首《孤独》,一首《火把》,字里行间,透露着少年内心的压抑和迷茫。闫纯君给《火把》写评语,最后一句是:“希望你能坚持寻找心中的‘火’。”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给予阿豪更多关注,上课时多看他几眼,改作业时留意他的学习状态。
闫纯君发现,写诗这件事,让孩子们开始发生改变。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小伟,原本是“每个班都有的那种‘隐形人’”,不惹事,不学习,话不多,成绩也不好。
第一堂诗歌课,小伟交上来的是“一声口令下,赛车犹野马。一次的胜利,没赢也没关系”。闫纯君说,这首诗本身不完美,但她看到平时安静、没存在感的学生写出“赛车犹野马”的速度和“没赢也没关系”的态度,会为这种“反差”惊叹,“我看见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内心的宽广世界和豁达态度”。
那之后,闫纯君给了他更多的鼓励。小伟开始狂热地创作小诗,他用诗歌写书籍、家人、祖国甚至包括天堂和地狱,还记录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他被同学称为“诗人”,非常享受这个外号。
“不过,他的小诗有时候并不能称之为诗,仅仅是分行书写的一段话。”闫纯君说,但她藏起了批评,反而给小伟写下这样的评语:“老师能感受到你的思想正像一只小鸟,飞出了囚笼,坚持用文字表达自己,看好你!”
小伟把这张便利贴评语贴在每天使用的水杯上。如今,他成了课堂上踊跃表现的学生,听课、记笔记也很认真。
“虽然我是第一次当老师,但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诗歌的力量,看到了鼓励的力量,看到了教育的意义。”闫纯君充满成就感地说,“没有笨孩子,只有暂时还没发现兴趣点的孩子,我非常荣幸帮助小伟发现了他的兴趣,使他变得更开朗和自信。
在某一天的作业本里,闫纯君收到了妮妮的第一首诗。
“从前的我/喜欢玩乐/喜欢交谈/喜欢交友/很快乐
那件事后/学会装乖/学会假笑/学会说谎/很假
现在的我/不愿相信/不愿真心/不愿多说/很冷”
在闫纯君的印象里,妮妮是一个娇弱的女孩儿,说话轻声轻语,不敢直视他人,和母亲打电话总是哭哭啼啼,“像一只未展翅的蝴蝶,藏在厚厚的茧里”。那首诗让闫纯君很忐忑:“‘那件事’,指的是什么呢?”
晚上,闫纯君把妮妮叫到办公室,问她的生活状况和内心所想。在老师的小屋里,小女生说出了很多心事,包括父母的艰辛、友情的破裂、学习的压力等。
最后,她敞开心扉讲起诗里提到的“那件事”:最好的朋友最近跟另一个女生更亲密,开始不理妮妮了。
闫纯君说,由于年龄差距和理解力差异,自己对学生情绪里的“小打小闹”确实无法感同身受,但她记得年少岁月里,成年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十三四岁少年心中,可能是了不得的痛苦与纠结。
从那首小诗引发的对话开始,妮妮更爱来闫老师的小屋了。她会倾诉沮丧和困惑,闫纯君教的物理课和思政课也成为妮妮最喜爱的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