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当代小剧场戏曲创演的三重路径( 二 )



梨园戏《陈三五娘》在修缮一新的宛平剧院小剧场献演 。 对于这个剧种 , 上海观众并不陌生 , 因为从第一届至今 , 福建梨园戏都是展演的常客 , 先后有《御碑亭》《朱文》《刘知远》《朱买臣》《吕蒙正》登陆沪上且每每客满、票房飘红 。 笔者发现 , 除了最初的《御碑亭》 , 后来的戏从剧本到演出都是走复古的路子 。 作为保护传承地方戏曲的一项举措 , 2016年 , 福建有关部门推出“福建百折传统折子戏展演” , 恢复了许多“活化石”级的古剧 。 作为成果之一 , 《陈三五娘》从剧本、表演到服装、伴奏都极为古朴 , 尤其是“十八步科母”的古老程式 , 令人在称奇之余 , 产生了与当代文化语境的强烈隔离感 。 这种隔离感在专家群里演变成“什么才是小剧场戏曲”的讨论——要知道几百年前 , 这些戏往往也在私宅小厅、深院后园之类“小剧场”里演出 。 那么 , 有没有将“古典小剧场戏曲”与“当代小剧场戏曲”分野或分置的必要和可能呢?
概念的界定是争鸣的前提 。 但在某新生事物问世之初 , 就对概念做严格的框范是一件困难的事 , 或许这是将来更宜的事 。 小剧场戏曲发轫于21世纪初 , 是受小剧场话剧影响而发生的 。 后者从欧美进入中国后 , 曾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掀起一股热潮 , 并间接催生了小剧场戏曲 。 西方小剧场戏剧的主张 , 是以思想的叛逆摆脱人类精神困境、实现个性独立 , 以艺术的锐气挣脱传统模式束缚、完成文化革新 。 简言之 , 欢迎“先锋”与“实验” 。 一些专家据此认为 , 小剧场戏曲也要遵循此道 , 不应收纳传统折子和乡村小戏 , 而是要着力“离经叛道” , 表达新的时代社会思潮、塑造新的戏曲审美属性;一些专家认为小剧场戏曲也是戏曲 , 应该依靠传统、学习传统、表现传统 , 始终保持向传统致敬的心态和姿态 。 笔者最初偏向前者 , 经多年观察后改为偏向后者 , 同时对两者都有反思和调整 。
其实 , 传统戏曲呈现与当代戏曲建设并非水火不容的两极 , 而是彼此介入的交集 , 两者构成了当代的戏曲共同体 。 其中 , 传统大戏及折子戏、新编大戏的历史剧和现代戏同属“大剧场”体系;原创小戏则如前所述 , 若满足先锋与实验中的一个便可冠名为小剧场戏曲 。 同理 , 对旧折子戏的拉伸和延展如本次展演的昆剧《白罗衫》 , 虽在主题上遵传统却在艺术上有发展 , 也应属于小剧场戏曲;唯有“古剧新演”存在争议 。 笔者之所以主张将其纳入小剧场戏曲范畴 , 一是在“非遗”语境下 , 小剧场是展示和保护“宋元南戏活化石”的珍贵平台 , 不可主动退失;二是“古剧新演”本身特性使然 。 记得2007年上昆全本《长生殿》首演时 , 评论家刘厚生撰文说 , 将300年前的纸上文字在没有影像资料、演出描述的情况下搬上当代舞台 , 必然经历了“高度创造性的艺术过程”(《昆剧全本创作评论集》) 。 这番评论 , 对那一批复古的梨园戏来说同样适用 。 对当代观众而言 , 这些剧目貌似古老 , 但若深究 , 其与古代演出势必有所不同 , 这些隐藏在“修旧如旧”里的发挥和创造 , 难道不是一种戏曲艺术所独有的继承性实验吗?
不止于此 , 既然戏曲为中国所独有 , 那么小剧场戏曲也为中国所独有 。 鉴于戏曲历史悠久、技艺丰富、鼎盛时期已过、创新难度大 , 尤其戏曲人的知识结构、技艺储备、创演思维和审美追求 , 与话剧人相比也有所差异 , 应尊其历史、析其现实、宽其将来 , 为戏曲人的探索和创造 , 为小剧场戏曲的定义和定位提供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 总之 , 在小剧场戏曲的初级阶段 , 不宜对其作过苛的框定 , 更无须对西式理念作全盘的照搬 。 笔者欢迎“先锋”与“实验” , 但也主张在当代小剧场戏曲的范畴里 , 有“古典小剧场戏曲”的容身之地——这是拥有悠久传统、博大蕴藏的戏曲艺术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