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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葆真《洛神赋图与中国古代故事画》
无论是对“索隐式”阅读的钩沉发覆 , 还是对《洛神赋》主旨的探究阐释 , 本书确实多有新见 , 但所涉及的范围既广泛 , 要解决的疑难也繁多 , 有时也不免顾此失彼 。 比如“感甄”说源自李善《文选注》所引佚名《记》 , 这究竟是在李善作注前就已存世的文献 , 还是在南宋尤袤刊刻《文选注》时另行补入的 , 作者的态度便有些游移不定 。 正文中斟酌以往的纷争 , 认为“《记》应该是唐人或唐以前人所作”;但在注释里又大段征引日本学者小尾郊一、富永一登、衣川贤次合编《文选李善注引书考证》 (研文出版社1992年)中的论断(其实日本学者所述即迻录清人梁章钜《文选旁证》、胡克家《文选考异》的意见 , 别无发明) , 提到“据考证 , 此非李善所引 , 而是尤袤本添加进去的” (第八章《对〈洛神赋〉及图的历史解读——为什么是甄后》) , 并未对此做任何说明 , 就不免前后失据 , 令读者有些茫然无所适从 。 李善《文选注》成书于写本时代 , 早期传抄流布的情况相当复杂 。 据唐末李匡乂《资暇集》卷上“非五臣”条说 , “代传数本李氏《文选》 , 有初注成者、覆注者 , 有三注、四注者 , 当时旋被传写之” , “曾将数本并校 , 不唯注之赡略有异 , 至于科段互相不同 , 无似余家之本该备也” , 可知当时曾有多种繁简不同、段落各异的写本并存于世 。 清人胡克家《文选考异》因为见到袁本 (明嘉靖袁褧嘉趣堂覆刻《六家文选》)、茶陵本 (南宋陈仁子刻《增补六臣注文选》)中的李善注里没有这段《记》 , 就径称尤袤所刊李善《文选注》有所窜乱 , 实则并无充分的佐证 。 “感甄”说起源于唐代甚至唐以前 , 应该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
为了廓清旧论而证成己说 , 书中有些细节也容有进一步商讨的余地 。 比如曹植在《洛神赋序》中提到“黄初三年 , 余朝京师” , 与《三国志》及曹植其他作品的叙述就存有出入 。 李善在《文选注》中排比史籍中的记载 , 推测“《魏志》及诸诗序并云四年朝 , 此云三年 , 误” , 这也成为历来普遍接受的结论 。 本书则提到“为什么没有人质疑李善的推论缺乏文献依据” , “尤其他推论的前提 , 是将《洛神赋》当成了一个‘写实’的作品” (第一章《曹植写〈洛神赋〉的时间:黄初四年还是黄初三年》) , 甚至大胆推断“‘黄初三年’是刻意写错一个年份 , 意在提醒读者 , 这绝非纪实 , 而‘余’也不完全是作者本尊” (第四章《〈洛神赋〉的结构:对话体以及两种语言》) 。 但是若真如作者所判定的那样 , 曹植在自序中完全可以含糊其辞 , 或者索性避而不谈即可 , 又何必节外生枝 , 刻意写错时间来启人疑窦呢?实际上李善在注中还提到了另一种可能:“一云《魏志》三年不言植朝 , 盖《魏志》略也 。 ”(胡克家《文选考异》因见袁本、茶陵本中没有这条注文 , 就怀疑并非出自李善注 , 认为“此亦尤延之误取 , 或駮善注之记于旁者” , 恐怕不足凭信 , 详见上文所论 。 )清人朱绪曾就受此启发 , 另据沈约《宋书·礼志》所载“黄初三年 , 始奉玺 (《宋书》原作“奉璧”)朝贺” , 认为“盖禅位以来 , 是年首行元会之礼 , 其礼自公侯以下执贽来廷 , 子建实以三年朝京师也” (《曹集考异》卷三) , 所以《洛神赋序》所言也许并无差误 。 文学创作虽然不能简单地等同于作者的生平实录 , 但也完全可以参照、融汇个人的真实经历或切身体验 , 虚构与纪实往往互相渗透杂糅 , 并没有泾渭分明、非此即彼的严格界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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