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金茨堡|一切真正的历史都是比较历史|专访卡洛·金茨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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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酪与蛆虫》
作者:(意)卡洛·金茨堡
译者:鲁伊
版本:理想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7月
01
这本书
新京报:历史学者常常被要求以第三者旁观的视角去研究历史 , 但我也注意到 , 许多历史学者与他的研究对象间存在着一种主观上的联系 , 他们会因自己的经历或是心境去选择研究某一段历史 。 你的《奶酪与蛆虫》和《夜间的战斗》都是从一个边缘的、受到迫害的小人物的角度进行研究 , 而且都是关于审判的历史 。 我也了解到你的家庭在意大利法西斯主义时期曾经参加过抵抗运动 , 你的父亲因为拒绝服从法西斯当权者而遭到监禁 , 死于狱中 。 你的家庭和自身经历对你的研究有着怎样的影响?
卡洛·金茨堡:很久以前 ,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 , 我突然做出了三个决定:我要成为一名历史学家;要研究巫术审判;要从这些审判中发掘受害者的态度和声音 。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这第三个决定具有情感意义 , 它可以追溯到我的家庭历史 , 以及我儿时对二战犹太人遭受迫害的记忆 。 我完全认同我的研究有主观因素:但这只是故事的开始 , 因为它只关乎问题的提出 , 而非问题的解答 。 如果历史学家仅局限于将自己的主观经验投射到过去 , 那么过去将因不合时宜而扭曲 。 在《我们的话语和他们的话语》中 , 我认为可以(而且必须)通过对证据的仔细分析来重塑与现在有关的不合时宜的问题 。 意大利哲学家和历史学家贝内代托·克罗齐有句名言:“一切真正的历史都是当代史” 。 在另一篇文章《微观史与世界史》的结尾 , 我得出了一个不同的结论:“一切真正的历史都是比较历史” 。 因为历史是建立在现在和过去两个历史层次之间的隐喻对话 。 梅诺基奥敢于与审判者辩论 , 他大胆的、离经叛道的思想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 要研究我们的世界与他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 与现时的例子进行类比只会是这条研究路径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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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金茨堡 享誉国际学术界的意大利历史学家 , 微观史学派的代表学者 , 曾荣获有“欧洲诺贝尔奖”之誉的巴赞奖 。 先后任教于博洛尼亚大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和比萨高等师范学校等 。
新京报:《奶酪与蛆虫》被奉为微观史研究的典范 。 微观史研究在中国如今也方兴未艾 。 但研究中也常常出现一个困惑 。 微观史研究常常说要选择“典型个案” , 但一个“个案”究竟如何才算是“典型个案”呢?同时 , 也有一些研究者认为 , “典型个案”常常仅是一个特殊孤例 , 对它的研究仅是历史中一个孤立的事件 , 并不具有代表性 , 更无法说明更普遍的历史现象 。 我们应该如何理解个案研究呢?
卡洛·金茨堡:微观历史是一种对历史的实验(和分析)方法:在我看来 , 所谓微观历史的正统观念是矛盾的 。 我自己的微观历史研究历程 , 从《夜间的战斗》到《奶酪和蛆虫》 , 都聚焦在异常的案例上 。 无论是从文献证据来看 , 还是从被研究者的态度、信仰和思想来看 , 本南丹蒂 (benandanti)和梅诺基奥都毫不典型 。 我不否认(回到第一个问题)我对异人异事的热情与我反法西斯犹太人(双重少数群体)的家庭背景之间有联系 。 但这样的开始必引出一个问题:“异常的目的是什么?”
我曾经论述过 , 从认知的角度来看 , 异常(anomaly)比正常(norm)更丰富:异常必然包括正常 , 而不是反过来。 但巴西历史学家恩里克·埃斯帕达·利马(Henrique Espada Lima)——一位曾写出意大利微观历史杰出著作的作者——向我指出 , 卡尔·施米特(Carl Schmitt)在他的《政治的神学》一书中提出过类似的论点。 我感到很震惊 , 原因有二 。 一方面 , 因为施米特是纳粹政权的积极支持者 , 他主张极端的天主教反犹太主义 , 即使在二战之后 , 他仍以更加隐蔽的方式继续支持极端主义 。 另一方面是因为在阅读施米特的《政治的神学》之前 , 我已经提出了关于异常和正常的论点 。 但后来我意识到施米特的这一观点引自一位未具名的“新教神学家” , 长期以来学界一直认为这位神学家是指丹麦哲学家索伦·克尔凯郭尔(S?ren Kierkega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