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世人永远需要智者的叮咛智者的代价是浩瀚的痛苦( 二 )


只有了解这个背景,才能真正了解李泽厚。他被人们接受,恰恰因为,他回应了那个时代的核心关切。
他激活了我们想象明天的能力
钱理群先生曾说:“回顾这几十年,我们现在能举出来有全局性影响的,也就是李泽厚,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思考的。”
“全局性影响”是一个非常准确的说法。上世纪80年代,几乎所有大学生都在读李泽厚,因为他激活了我们想象明天的能力。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能想象明天,并据此而行动。每个人想象的明天都不同,所以人类的DNA如此相似,行为上却如此天差地别。可现代社会的困境是:我们都是批量制造的产品,从一生下来便被规定,必须想象同一个明天。
从幼儿园起,我们便被成人诱导,在“万丈高楼平地起”“必须打好基础”“勤能补拙”等一系列话语的压榨下,我们逐渐学会了厌恶自己、说谎、假装努力。相当时期,想象自己的明天是危险的,而“当科学家”的明天不符合所有个体的感受。随着真实感渐行渐远,自我亦随之消逝。
其实,在当年的大学校园中,《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中国近代思想史论》《中国现代思想史论》的影响更大,尤以《中国古代思想史论》最火,很难描述第一次读到它时的震撼。
一是《论语》刚解禁,大学生基本没读过。
二是从那些道德金句中,很难梳理出思想脉络,不觉得它比《小学生行为守则》高明。
三是不认为古代思想对今天有用。
正是通过李泽厚的这些书,大学生们才第一次思考本体——它不再只是回答世界本原是什么,比如世界是物质的,还是意识的;而是深入思考世界的底层逻辑,它带有东方哲学色彩。
佛经中说,牛马不知自己辛劳,猪猡不知自己肮脏,因为它们缺乏更高的视角,受困在自己的经验中。那么,我是否也要过牛马那样的一生呢?我的镜子在哪?我的没来由的烦恼、迷茫、苦痛,不正因我没找到自己的镜子吗?
李泽厚的书的魅力在于:能把复杂的东西讲得明明白白;能带读者发现此前没想过的问题,这些问题与生命息息相关。
沿着“美学”
这个方便之门
李泽厚与80年代思潮中的任何一派均保持距离,但他显然在启蒙主义的延长线上。
启蒙主义源自西方哲学,核心是相信理性。曾几何时,人类为维护道德、秩序、崇高感等,不等不依赖上帝、传统、圣人,凡人只能被动遵守它们划定的律条。可传统就是对的吗?圣人就是对的吗?那些律条是真是假?
康德说,启蒙就是人类从自己加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中解脱出来。
首先,被动遵守律条是一种不成熟的状态。其次,这种不成熟,是人自己给自己的枷锁。用康德的话就是:“一个时代绝不能缔结某种条约,以阻碍后来的时代扩展眼界、增进知识、消除错误。这将是一种违反人性的犯罪行为,因为人性的固有使命正在于这种进步。”
坚守理性,是李泽厚最基本的立场:“看中国还是要用‘理性’的眼睛。中国那么大、那么复杂,用别的眼睛都不行,用阶级斗争的眼睛、皇帝的眼睛、痞子的眼睛、道德家的眼睛,都不行。用简单的,情绪化的眼睛就看不清楚。”
从理性立场看,就会发现,太多Ideology(意识形态)是宗教的代偿品,诸多前提未经实证。李泽厚的高明在于,他不纠缠于惯常语境,而是别开新境。
于是,“美学热”喷薄而出。
真懂《美学四讲》的人有多少?真搞清美学是什么的人有多少?这其实不重要,沿着“美学热”的误会,李泽厚等学者塑造了全新的现代性想象——学习世界,兼容并包,重构自己。1978年到1987年,社会科学方面的译著达5000余种,大约是此前30年的1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