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世人永远需要智者的叮咛智者的代价是浩瀚的痛苦( 三 )


人们称李泽厚为“美学家”,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曾说,美学没多大意思,不建议年轻人学美学。
“美学热”而价值在于,它成功地置换了原有的语境,将一代人带到当代世界文明的最前沿。这对一代人精神成长的价值,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中立代价是两面受敌
80年代最美好处,在于它的开放性与世界性。
当时中国电影屡屡在国际上获奖,涌现出陈凯歌、张艺谋等大师级导演;中国文学也百花齐放,现代主义几乎所有流派,都在中国有模仿者,比如作家莫言,还有摇滚乐的崔健等。
这些不是某个人的功劳,但李泽厚居功至伟。他的书唤醒了一代人的自我意识,追求个体价值与融入人类文明主脉,成为时代精神的一体两面。
李泽厚并非新启蒙主义的领军人物,偏偏时代的聚光灯照亮了他的这一部分。
李泽厚试图保持中立、公允的立场,他赞同启蒙:“启蒙没有什么西化的问题,同是启蒙,英、法、美,就并不一样,但总的趋势就是推崇理性。现在中国不是理性太多了,而是理性太少。”与此同时,他也批评了启蒙带来的种种问题。
结果出乎意料:李泽厚一箭双雕地收获了两方面的批评。更麻烦的是,带着启蒙主义梦的一代人走出校园,却意外地发现,与现实根本无法匹配。
80年代是一个既新又旧的时代,结构性制约仍在,年轻人的机会并不多。陈规陋俗不会因思想批判而自动消解,在背后支持它们的不是合理性,而是利益。指出不合理,与解决问题,绝非一回事。
更何况,启蒙主义本身也有困境。
启蒙主义很容易滑向理性至上,当它失去约束时,贫富差距拉大、精英压榨大众、个人控制社会、危险技术失控等,都可能给人类带来伤害。
原子弹是没有正义感的,工具杀死了创造它的人,道德、情感、尊严、永恒之类,还有什么意义?沿着启蒙主义的路径,怎么也找不到约束理性的力量,只能不断创造新名词。
这是一个精彩的幽默:被启蒙后的人们看向世界时,却发现自己并没赢得世界的尊重,因为世界正在批判启蒙主义的偏颇。他们梦想走向现代化,可反现代化已成潮流。
李泽厚的真正敌手是消费主义
自上世纪90年代起,世界的种种纷纭与变化正来自反现代化思潮,用新启蒙主义视角去看问题,反而处处落空。
其实,李泽厚对启蒙主义并不完全信任,也从没接受过“新启蒙主义领军人物”的标签,他晚年提出情感本体论,认为狭义的形而上学(用思辨探索存在)正走向没落,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拓展广义的形而上学(对人生意义和宇宙根源的探求),从而为时代开出新药方。
遗憾的是,在大众层面,这种努力没产生太多效果:
一是在尚未完全实现现代化的国家,谈现代化困境,未免陈义过高。
二是李泽厚提出了相关想法,却散见在他的各种文章中,并无专著,给人只是思想、并非哲学的印象。
三是在鸡汤派、历史粉、伪保守主义等的轮番滥用下,传统文化已千疮百孔到几乎所有人都能随意征用的地步,在此基础上谈“中国哲学该登场了”,很难取信于人,更像是为形而上而形而上,有被形而上诱惑之嫌。
四是未能回应时代的真问题,碎片化时代的痛苦具体而微,给出整体解释框架,远离了读者的真实关切,且在逻辑上注定四处漏风。
身处信息爆炸时代,以人类的智慧,在相当时期,可能都无法拿出全面的解决方案,人生问题越来越项目化,因为新问题不断涌现,今天上午的答案,下午可能就被推翻。
真正去读李泽厚“情本体论”,乃至“吃饭哲学”的人,寥寥无几,更不要说读懂了。人们只是根据自己的直觉,选择立场,便匆匆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