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在田野——缅怀我的老师刘绪先生( 二 )


本来安排刘绪老师到邢台市区休息 , 可是他坚持和我们一起住在乡下 , 说这样交流更方便 。 于是 , 刘老师和段宏振、牛世山住在里间 , 我和河北省所的同志住在外间 。 发掘出的陶片都摆放在院子里 , 每天吃完午饭 , 刘老师就带我看陶片 。 刘老师摸陶片、识陶片的功夫在考古界是众所周知的 。 每每遇到有典型特征的口沿、器底或者纹饰 , 他就给我细细讲解 。 随后几天 , 刘老师又带着我们在邢台周围做田野调查 , 了解相关遗址的情况 , 沟沟坎坎、田间地头 , 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 这是刘老师第一次对我进行田野指导 , 提升了我对田野考古的认识和理解 。
发掘显示 , 东先贤遗址包含了商代中期到晚期的遗存 , 为“祖乙迁邢”的说法提供了年代上的证据 , 我们算是比较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
跟随刘绪老师读完硕士、博士 , 我到中国人民大学工作 , 离北大不远 , 所以经常回学校和刘老师聊天 。 到了饭点 , 我们就一起去吃饭 。 那时候 , 北大西门外还有一些小饭店 , 经常是师徒二人一人一碗面 , 后来也常去校内的畅春园食堂和勺园 。 谈话的内容五花八门 , 有时谈考古新发现 , 有时谈我的工作生活 。 他也经常谈自己的研究心得或新发现的问题 , 嘱我回去仔细整理写出论文 。
2019年9月 , 刘绪老师确诊肺癌 。 我只在他第一次化疗之后的某一天 , 得以陪床一日 。 上午输液 , 刘老师闭目养神 , 偶尔谈话 , 主要讲的是前段时间考察几处考古工地的情况 。 住院之前的几个月 , 他一直在考古发掘现场 , 那时他的胸部已偶尔疼痛 , 但他依旧没有离开工地 。 近来我时常想 , 如果他提早一点去医院治疗 , 这个病能不能治愈呢?毕竟 , 我认识好几位肺癌患者 , 后来都痊愈了 。
那天下午 , 他专门谈了三代都邑考古问题 , 指出种种现象和变化 , 命我回去整理成文 。 他还告诉我 , 趁着化疗之前的几天时间 , 他在病床上赶出了一篇序文 , “已经答应人家了 , 化疗以后不知道啥情况 , 耽误了不好” 。

刘绪老师常说 , 田野考古是考古学的根 , 也是考古学的生命力所在 , 不做田野就成不了真正的考古学家 。 50年来 , 全国很多考古工地 , 都留下了他瘦削的身影 。
20世纪70年代在北大读本科时 , 刘绪老师就参加了湖北黄陂盘龙城的发掘 。 他当年的工作日记和探访记录如今就在盘龙城遗址博物馆陈列着 , 这是对考古学家最好的纪念 。 本科毕业后 , 他到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员会考古队工作 , 又参与发掘了大同方山永固陵、夏县东下冯、沁水下川等遗址 。
1980年 , 他考取邹衡先生的研究生 , 回到北大 , 从此之后 , 几乎每年都跑田野 , 多则半年 , 少则几个月 。
入学不久 , 邹衡先生便派他去山西曲村参加发掘 。 留校工作后 , 他又以辅导老师的身份 , 在曲村遗址带学生实习 。 曲村是他工作时间最长的考古遗址 , 前前后后将近20年 , 正是在曲村 , 他培养了一批从事田野考古的学生 。
20世纪90年代中期 , 刘绪老师开始了北京房山琉璃河遗址的发掘 。 这是一处西周燕国都城遗址 , 也是邹衡先生拼命保护下来的遗址 。 多年的发掘工作 , 使他对琉璃河遗址充满感情 。 2018年 , 琉璃河考古重新开展 , 他经常利用空闲时间前往琉璃河工地 , 一方面指导新的发掘 , 一方面整理发掘资料 。 在罹患重病的最后两年里 , 他利用放疗化疗间隙 , 完成了房山琉璃河遗址发掘报告的初稿 。 2021年12月19日 , 刘绪老师去世两个多月后 , 在电视台的一个直播节目中 , 几代考古人回忆起刘绪老师在琉璃河的考古活动 , 与他共事多年的北京考古所赵福生先生泪洒直播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