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黄马甲法国”与2022总统大选——《回归故里》启示录( 四 )


这些迁出的人群不愿在近郊移民社区生活 , 也不接受廉租房的糟糕条件 , 他们最终会选择生活在偏远但能拥有自己独立住宅的地方 。 和农业工人、城镇劳工阶层一道 , 他们构成了黄马甲的主体 。 长期以来 , 法国决策者们严重忽视了这一人群在数量上的不断扩大 , 在各种政策的制定中 , 这一人群的利益都没有得到充分的考量 。 他们与最贫困人口(底层移民)在信仰、价值观和文化习俗等各方面有着显著的差异 , 但在经济状况的脆弱性方面越来越类似 。 他们始终区别于最贫困人口 , 不仅社会救助政策不会照顾他们 , 税收政策也丝毫不会考虑减轻他们的负担 , 他们的不满和不公正感往往最为强烈 。
吉鲁伊试图提出一种新的法国社会模型 , 以了解构建模型的不同人群的状况 , 从而预测社会的演变 。 他将法国分为“大都会法国”和“外围法国” 。 如果再细分 , 我们可以辨认出从核心到边缘的三重法国:全球化和绅士化的大都市、近郊马格里布、萨赫勒和中东裔移民等占据的过渡地带、以普通法国人为主的外围和大众法国 。 如果说第一重法国是自由主义者心目中国家竞争力的根本 , 第二重法国是左派人道主义的道德高地 , 那么“外围法国”则是被遗忘的部分 , 甚至被夸张地看作全球化所遗弃的人群 , 他们占据着60%的人口和90%的城镇 。
一项发表在2017年11月的法国“生活状况研究与监测中心”(CRêDOC)的报告强调了公共政策不合理的倾向性给某些人群造成的被遗弃感 , 就好像法国在放弃它一部分领土上的民众 。 十分之三的受访者意识到他们生活在一个被忽略的区域 , 一种在地理和社会生活中被遗弃的区域 。 就业、交通、教育、养老和医疗保障等方面的匮乏在这些地区十分突出 。 在黄马甲运动中 , 对燃油税和油价上涨的抗议 , 很快转化为更为清晰的集中针对社会矛盾的议题:减税、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恢复巨富税 , 这些都涉及分配正义 , 另一个核心议题则围绕着直接民主的制度建设 。 黄马甲完全跳过工会在网上进行动员的集会抗议方式 , 体现了他们对工会的深深失望 。 不仅如此 , 他们对左派政党、代议制、公共服务机构和主流媒体的不信任也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
自2007年总统大选以来 , 法国选举活动中的弃权率不断上升 , 多次刷新第五共和国以来的纪录 。 在黄马甲眼中 , 传统的左右派政党只是标签不同 , 却都是同一种模式的政治精英 , 而全国性的大工会组织不断被侵蚀 , 被整合进主流政治体系 。 如同《回归故里》中 , 迪迪耶·埃里蓬的母亲所说的 , “左派、右派 , 没有区别 , 他们都是一样的 , 是同一拨人在出钱 。 ”
信任危机与极右翼的崛起 ,
大选年的变数
随着黄马甲运动的爆发 , 《回归故里》书中所提到的工人阶级政治立场急遽向右转的问题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 。 迪迪耶·埃里蓬在书中自问 , 为什么在自己的青少年时期 , 全家人都是支持法共的 , 而十几年后 , 投票给极右党派变成可能的选择 , 甚至有时候非常自然呢?
六八风暴之后 , 青年运动的骨干们逐渐进入政府职能部门 , 随后便搁置了他们在六七十年代对未来做出的承诺 。 他们在现行秩序中如鱼得水 , 维护着世界现有的模样 , 抹除了左派的职责 。 左派自十九世纪中叶开始所负有的主要职责之一 , 就是对压迫和利益冲突的关注 , 或者说至少是意识到应给予被压迫者基本的政治空间 。 1981年 , 密特朗的胜利终于带来了希望 , 然而左派组建政府之后 , 这种胜利却渐渐使平民阶层的幻想彻底破灭 。 社会党左派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 随着知识界保守风气的升温(苏联入侵阿富汗的战争和苏联解体、东欧巨变是其背景) , 他们改变了某些思想基础 。 如同埃里蓬所说的 , 他们不再谈论抗争 , 而是谈论“社会重建” , “共同生存”的说法取代了阶级关系的议题 , “个体责任”取代了社会对人的规训的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