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中国人的四季( 五 )


但在中国古代文化氛围中 , 至为重要的 , 则是对天地、四季内美不彰品德的推崇 。 老子说:“知者不言 , 言者不知 。 ”这是告诉人们 , 智者是不会夸夸而谈的 , 夸夸而谈的人不是智者 。 孔子说:“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 ”这是告诉人们 , 君子要言语谨慎 , 行事敏捷 。 《庄子·知北游》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 四时有明法而不议 , 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 ”这是告诉人们 , 天地有大美好却不张扬 , 四季有确定的法则但不议论 , 万物有既定的规律但不说出来 。 在中国古代的智者看来 , 一个人 , 能力再强 , 智慧再丰 , 地位再高 , 助人再多 , 贡献再大 , 也不可能超过四季和天地 , 既然对万物和人类做出那么大贡献的四季和天地都内美不彰 , 人类的一点小小成就 , 还值得自恋其中而夸耀不已吗?
四季有刚有柔、刚柔间错 , 这才叫“一阴一阳之谓道” 。 春天来了 , 万物萌芽;夏天到了 , 万物度暑;秋天来了 , 万物成熟;冬天到了 , 储藏整备 。 既然季节如此 , 人类做起事情 , 不也要时至而动 , 时尽而止吗?如果春天来了 , 不去耕种 , 秋天到了 , 不去收获 , 那还有不失败的吗?迁延至人生 , 也要时至而动 , 时尽而止;机会来了 , 要敏捷地抓取;时机不成熟 , 就不能勉强作为 , 而要厚积厚攒 , 待时而发 。
四时迭起 , 万物循生 。 人们从四季 , 以及太阳、月亮和天地关系中 , 总结出阴阳、刚柔的哲学理念 , 并精炼扩大 , 成为中国古代最重要的观念和法则 。 在古人的眼光中 , 阴阳和刚柔 , 不仅仅是无所不在的 , 还是无所不包的;不仅仅是绝对的 , 而且是相对的;不仅仅是固定不变的 , 而且是物极必反、循环不已的 。 冬天冷到了极致 , 就会转暖 , 夏天热到顶点 , 就要转凉;人生也是如此 , 顺到不能再顺时 , 就会反转 , 霉到不能再霉时 , 就要反弹 。
《周易·系辞上》说:“原始反终 , 故知死生之说 。 ”这是告诉人们 , 事物都是从起点开始又返回作为终点的起点 , 这才是死与生的道理 。 因此 , 事物过顺 , 就要警惕它向不顺反转;而事物不顺 , 就要努力 , 以进取和积累迎接反转的到来 。 《庄子·则阳》说:“阴阳相照 , 相盖相治;四时相代 , 相生相杀 。 ”这是告诉人们 , 阴阳相互映照 , 相互包纳相互呵护;四季轮岗 , 相互促生你衰我盛 。 顺境不是永远 , 困境也不是终点 , 它们都只是过程的一部分 , 只有努力和追索才是永恒的 。
正是有了古代的智者对日月、天地、阴阳的观察、思考、总结、归纳和提炼 , 我们看到的日月才不仅仅是纯自然的日月 , 我们体验到的四季才是更有内涵的四季 , 我们感受到的天地才是有灵性的天地 。 孔子说“逝者如斯夫 , 不舍昼夜” , 这逝去的已经不只是汛期泗水这个泄洪道里的浊水了 , 而是复加了时间、空间、喟叹、社会、人生、期待、责怨等等的情感之水了 。 孔子期待的能跟弟子们一道享受的“暮春三月 , 春天的衣服已经穿上身 , 五六个成年人 , 六七个小孩子 , 在沂水里洗洗澡 , 在舞雩台上吹吹风 , 一路唱着歌走回家”的天然境界 , 也已经不仅仅只是春天、游水、儿童、拉风、飙歌和新衣服等等关键词了 , 而成为对一种理想社会生活的渴求和描述 。
老子说:“上善若水 ,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 处众人之所恶 , 故几于道 。 ”在老子眼里 , 最高等级的善或最高等级的善人就像水那样 , 水滋利万物而不与之争夺 , 位处大家都不愿意待的低洼地 , 因此水的品质已经十分接近于宇宙的最高规则了 。 在老子的视野里 , 这水已经不是自然之水 , 不是地表之水 , 不是理化成分的水 , 不是喝了只能解渴的水 , 而是哲学之水、文学之水、情感之水、观念之水和养心之水 。 《庄子》在天地四季中追求的是一种仙童般的悠然和凝静 , 是一种“入无穷之门 , 以游无极之野”的超然境界;在庄子的视野中 , 游世于天地四季之间是人生的实境 , 游心于天地四季之外才是人生的至境;守神凝静 , 形体自会康顺;安顿好自己的内心 , 精神自会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