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巴|专访|刘亮程:作家是时间的魔术师( 四 )


刘亮程:我写《本巴》 , 最早就是被江格尔史诗中“人人活在25岁”这句诗打动 。 人们是怎样活在25岁不会衰老的?史诗不需要给出理由 。 但《本巴》是一部现代小说 , 我需要给人人活到25岁找到理由 , 这一点成为整个故事逻辑中的一环 。 江格尔号召全本巴人藏在25岁这个窄窄的时间缝隙中 , 那是人们最美好的青春时光 , 也是最有力气 , 最有胆识 , 可以抵抗任何外敌的时间 。 但是本巴国唯一不在这个时间中的人是谁呀?洪古尔 。 他不跟着他们长大 , 他留在了哺乳期 , 在自己的念想中一次一次地出征和打仗 。
所以你看 , 《本巴》里的时间像风一样 , 像旷野一样 , 像丛林一样 , 它无处不在 , 没有过去 , 也没有未来 , 过去和未来在同一块时间里 。 当我们走到25岁青春的时候 , 童年的自己也还在童年 , 长大的只是那些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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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和外孙女在一起
澎湃新闻:从你早期的散文、小说到《本巴》 , 童年好像一个影子一样跟在后面 。
刘亮程:从《一个人的村庄》到《虚土》《本巴》 , 都有许多孩子的形象 。 童年的记忆其实一直在影响作家 , 在不知不觉中 , 会回到童年去看世界 , 用童年视觉去看世界 。 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 , 明明在写一个大人的故事 , 但是莫名地就滑到了童年 , 看了这么多年人世的眼睛闭住了 , 隐藏在眼睛后面的那只童年之眼却悄然睁开 。
就像哈日王 , 他有一只成年人的世故之眼 , 也有一只童年之眼 。 这个人物我非常喜欢 , 我在他身上塑造的是整个的人 , 这个人包含了自己的童年、成年以及老年 。 本来他用两只大人之眼也可以管好国家 , 但是他要用两种眼光把国家反复地看一遍 , 这就是一种复合性的眼界吧 。 我在写作中也经常这样 , 其实哈日王可能是我自己吧 , 我时常觉得自己的眼睛背后还有一只眼睛 , 它不一样 。 当写作进入到很深的状态 , 那只眼睛就睁开了 。
澎湃新闻:会不会觉得随着年岁渐增 , 对时间的感受也越来越丰富了?
刘亮程:我的时间观或者说这种时间模型的形成 , 是从最早的诗歌开始 , 从《一个人的村庄》开始 , 到《虚土》 , 到《本巴》 , 可能都是延续的 。 我生活的区域 , 有辽阔的田野、无际的沙漠、漫长的西北风 , 这种地域空间的无边无际 , 使人对时间的认识也不同于别处 。
作为写作者 , 我一直在创始时间 , 创造让自己能够长留于人世的时间 。 《本巴》创造了一种时间愿望:所有的生命走到老 , 又可以回过头来 , 即使这一场生命结束了 , 人还可以到梦中去续命 。 生命不在了 , 但梦还在 , 人在梦中还活着 , 包括做梦的游戏 , 尽管那些游戏变成了一种战争 , 变成了对做梦权利的争夺 , 但在所有梦中 , 人们都在以另外的方式活着 。
在一个作家的笔下 , 时间不会丢弃任何一个生命
澎湃新闻:《本巴》单行本比杂志版多了一个篇章 , 讲述本巴东归的故事 , 这一部分加得特别好 。 当时怎么想到做这么一个补充?
刘亮程:“东归”这部分我在《十月》杂志发表时还没写出来 , 它本来是另一部小说 。 我原计划写“东归” , 准备了好多年 。 那场土尔扈特人从伏尔加河流域穿过漫长冬天回归祖国的大迁徙 , 十万人和几百万牲畜牺牲在路上 , 终于回归祖国 , 《江格尔》史诗也是他们从这场东归中带回来的 。 这个线索在《本巴》中有呈现 。 《本巴》是“东归”的一部分 。 在书写笨重的现实之前 , 我先写轻松好玩的《本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