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识分子们迷惘于自己在经济大潮中何去何从 , 或者自我囚禁在诸如象牙塔等文化体制中时 , 痞子蔡、韩寒、卫慧等这样的“流行作家”却用最传统的文学的方式 , 把大众文化的兴趣牢牢吸引到了文学上 。 文学评判机制的落后(至今仍是) , 使得这些作家的价值在很长时间内被遮蔽 。 我这么说 , 并非要为这些曾经的“文学景观”重新赋值 , 而是试图铺设一道背景:安妮宝贝对中国当代城市文学的贡献 , 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要多 。 复旦大学的郜元宝教授对此有细致的分析 , 读来让人折服 。
安妮宝贝的风格究竟是什么?许多读者都说 , 《莲花》是安妮宝贝创作的分水岭 。 一直以来 , 小说和散文是她同行并进的两种写作形式 。二十一年来 , 她以平均每年一本新书的频率 , 持续在写作路上前行 。通常她的写作习惯是每写完一个长篇 , 就会整理出版一本散文集 。 《彼岸花》之后有《蔷薇岛屿》 , 《莲花》之后有《素年锦时》 , 《春宴》之后有《眠空》 , 《夏摩山谷》之后有《一切境》 。 在这交替出现的文本类型的行进中 , 她的写作越来越静 。 从前那个情意激烈、意志强烈的年轻女作家 , 在动荡中省思 , 变成了一个情淡如水、意志如树的中年女作家 。
从前 , 读者跟随作者 , 在情绪的大海中沉沦 。 她带着“那种对危险和自由纵身扑入的决绝” , 写下的文字如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 颓靡 , 绮丽 , 清冷 , 这是对读者来说仿佛吸食精神鸦片般的阅读 。 面对读者的上瘾危险 , 安妮宝贝却没有继续取悦的意思 。 随着生命历程的推进 , 漂泊、旅行、亲人离世、远走他乡、孩子出生 , 诸种变故 , 让这个始终对“写作的意义”最是看重的作家 , 开始了往更深内部探索生命意义等形而上问题的写作 。 2006年完成的《莲花》 , 封面纯白 , 宛若初生 。 庆昭和内河 , 双生花一般的女子 , 和一个叫善生的男人 , 在通往那个象征性的墨脱朝圣的路上 , 彼此诉说对生命的理解 。 安妮宝贝从这本书开始 , 变得像一个精神苦行僧 , “生是过客 , 跋涉虚无之境” 。 她的写作 , 由此也踏上一意孤行的旅途 。
安妮宝贝的写作 , 一直都是一意孤行的姿态 。 无论是从前血肉横飞的情爱沉沦 , 负能量爆表的个体愤怒和冷漠 , 还是专注于物质细节的沉溺自赏 , 她的姿势就像一只闭上眼睛从高楼顶层纵身一跃的鸟 , 心意坚决 。 这种充沛却又毁灭性的能量 , 从《告别薇安》就已经生长 , 在《彼岸花》里肆意充满 , 到了《春宴》里 , 繁花开到荼蘼 , 抵达终点 。 这条小说脉络上的安妮宝贝 , 过尽千帆皆不是 , 她结束了一部分的自我 。 像她自己所说 , 从此“彻底终结掉一些主题 , 就此各归其位 。 ”
《一切境》:过程的漏洞百出 , 映照了作者的真实
我们今天读到的《一切境》 , 都已经是另外一些主题 , 是从《莲花》那个脉络生长出来的经络 。 本来 , 《一切境》属于庆山(从这里开始称为庆山)散文体系里的作品 , 梳理的脉络似乎应该是从其散文最早的端倪《蔷薇岛屿》往后 , 沿着《清醒纪》《素年锦时》《月童度河》等作品 , 探求其散文写作中一意孤行的独特气质 , 然而我却意识到 , 《一切境》之所以呈现出今日毁誉参半的“是布道还是领悟”、“是说教还是文学”的争议 , 源头都从长篇小说《莲花》而起 。
虽然我的私心一直是《蔷薇岛屿》 , 认为这是她最好的作品 , 这本小书却只是作家日后写作脉络改变的萌芽 。 它是心境的转折 , 心境改变之后 , 一切才能逐渐发生变化 。 《蔷薇岛屿》是献给父亲的书 。 亲人的猝然离世 , 带走了作家生命的一个部分 , 也重新注入了新的东西 。 《蔷薇岛屿》关于一个女子行走东南亚的沿途呢喃 , 从形式上说像旅行文学 , 却是由私人回忆和低语支撑起来的“行走” 。 从前那个绝望凛冽的女性 , 对世界的愤怒逐渐消退 。 因为父亲的去世 , 她被迫直面生死迷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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