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仙症:被卡住的人,和爬过去的魂( 二 )


医生说王战团有精神病 , 赵老师说王战团是中了邪 , 主说王战团有罪 , 阿弥陀佛也不知道王战团究竟怎么了 , 但好在还保佑着他 。 那他究竟怎么了 , 他自己还是没有决定的能力 。
第三次出现的界定 , 是王战团对于自身的界定 。 最开始“惹了祸”以后 , 他第一次想赎罪的自然是政委和船长 。 虽然他觉得“不应该” , 虽然对自己的一系列打击都是无妄之灾 , 但他依然想的不是反抗 , 不是寻求真相 , 而是鞠躬、道歉 , 重新开始生活 。
但现实哪那么容易?当政委千里传音把他的“劣迹”传到他新的生活中时 , 他刚刚重新开始的生活在一瞬间崩塌殆尽 。
他是试图向“白三爷”赎过罪的 。 他甚至试图向“主”赎罪 , 向“阿弥陀佛”赎罪 。 但他逐渐发现 , 并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赎够了罪 。 在官面儿上 , 他是一个精神病人;在私底下 , 他是一个“可能因为间接杀了一家人”而中了邪的半疯子 。
他再也过不去了 。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根破旧的电视机天线 , “卡住了 , 落满了灰” 。 这是他对自己的界定 , 也是对自己一生的终审判决 。
他能不能让曾经的污点“过去” , 已经没有人界定 , 也没有人在乎了 。 他已经成为了棋盘上那个死到临头、还没有被吃掉的棋子 , 他再也爬不到人生的“尖儿” , 也再也“成”不了了 。
而且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 他既成不了“人尖儿” , 也要不了面儿 。
年代|仙症:被卡住的人,和爬过去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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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症
郑执 / 著
理想国 /北京日报出版社
2020年10月
人尖儿 , 人面儿
小说比我描述的这些碎片要精彩得多 , 也更深刻得多 。 许多人一生都只是为了活成“人尖儿” , 如果活不成“人尖儿” , 至少还得要点儿面子 。 郑执正是擅长把这些全都粉碎之后 , 再攒起一个个鲜血淋漓但无比真实的角色的作者 。 东三省曾几何时也是共和国的长子 , 也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牵狗穿貂”的人尖儿 , 但随着改革开放和老工业城市的整体衰败 , 尖儿已经不再是尖儿 , 但面子还是要撑着 , 这片土地的历史 , 本身就是一种现实魔幻主义 。
郑执很喜欢以东北地区的某个小城作为故事发生的舞台 , 笔下的很多主角都喜欢以“过去”作为谈资 。 曾经的潜艇兵 , 曾经的传奇冒险家 , 诸如此类 。 但过去本就无从考证 , 再加上人们本能地会夸大和圆满自己的过往 , 这些“过去”往往听起来更像是传说 。
而郑执的文字给人最大的共鸣 , 并不在于记忆中的东北 , 而是旷日持久地拷问每个人:如何面对那些不尽如人意的生活 。 在一线城市打拼的东北年轻人 , 每个人都像是曾经的王者 , 面对着日薄西山的王国 , 既无能为力 , 又满怀希望 。 以至于逢年过节回家 , 面对“你说说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的时候 , 每个人的心底可能都会升起一个“王战团” 。
脚趾抠着地 , 背后靠着墙 , 右手掐着左胳膊 , 环视周围没有和自己一起从极苦的工作中一起熬过来的人 , 逐渐放了心 , 从脖子后边挤出来三声笑 。 “你们都不知道!我活的好着哪!”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挣扎 。
感官与故事
近些年来 , 能明显地感觉到 , 我们的文艺作品正在整体加速 。
这种加速一开始是以科技的加速为前提的 。 文艺作品拥有了更好的特效 , 更刺激感官的画面效果 。 我们把它们统一称为“爆米花艺术” 。 这些艺术作品的主线剧情 , 往往两三句话就能概述 , 剩下的就是不断地堆砌那些可以刺激人们心理需求的要素:暴力、色情、剧情反转 , 无限制地追求出乎意料 , 而逐渐放弃了逻辑的合理性和故事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