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载画的杜甫和他对竹的态度: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二 )


盛唐时期的文坛领袖们 , 把大量的笔墨留给了松树、柏树、桃树、梨树、李树、杏树、柳树、芙蓉、牡丹、芍药 , 甚至对西域进口的菩提树、莲花、娑罗树和葡萄这类舶来品也关爱有加 。
他们与三国、两晋和南北朝时期的人们抱着同样的看法:竹 , 只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道具或背景 。
你可能要说 , 李白不是写过“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竹色溪下绿 , 荷花镜里香”吗?
王维不是吟诵过“独坐幽篁里 , 弹琴复长啸”吗?
老杜自己不也留下过:“雨洗娟娟净 , 风吹细细香”、“历历羽林影 , 疏疏烟露姿” , 这类咏竹的诗句吗?
这倒是没错的 。
可若细细品读读李白、老杜和王维这些诗作 , 他们仅仅将竹看着一类普通的植物 , 以及由其营造的景观来赞颂 , 尽管将竹纳入了“社会美”的范畴 , 但距离将其人格化还有一定距离 。 特别是杜甫自己 , 宁愿将自比作雄鹰、瘦马或者青松 , 就压根没有把自己也作为竹子中的一员 , 也从未将自己的道德水准与竹的“有节”、“虚心”等等品质挂上钩 。
这一时期的文化界人士 , 与三国、两晋和南北朝的意见领袖们 , 抱着同样的看法:竹 , 只不过是诗歌、绘画中的一件可有可无的美学道具 , 都还不至于像苏轼那般患上一种强迫症:宁肯不吃肉 , 也必须得弄几根竹子载到自家院子里 。
尽管将杜甫这个名字与“诗圣”联系起来 , 要算晚明时期文学家王穉(zhì)登首开先河 , 但这并不意味着 , 此前 , 杜甫在文学、艺术界以至思想界的地位就被人忽视 。
实际上 , 作为“诗史”的杜诗中 , 有超过30多首观画诗、题画诗和乞画诗 , 这些诗作反映了杜甫与盛唐时几乎所有知名画家的交往 , 苏轼曾写道:“少陵翰墨无形画 , 韩干丹青不语诗”——将杜甫的诗与翰干的画联系在一起 , 苏轼这一类比并非牵强 。
杜甫用一位诗人敏锐、细致、深刻的观察以及非凡的想象力 , 为我们呈现出他那个时代——从盛唐到中晚唐诸多画家和他们的作品 , 以及他对绘画作品、风格、技法的评论与见解 。
在杜甫的诗作里 , 有对前朝顾恺之的维摩诘图的赞誉 , 也有对当时曹霸、韩干和韦偃画马的技艺描绘 , 他观摩过韦偃的双松图、王宰山水图、薛稷的鹤、玄都道士的青松 , 也还写过《画鹰》、《画鹘行》、《严公厅宴同咏蜀道画图》、《姜楚公画角鹰歌》、《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等等 , 堪称用诗歌记录了唐朝一部绘画史 。
然而 , 在杜甫所有有关绘画的诗作里 , 找不到以竹作为创作主题的画作以及对技法的描绘 。 他的记载 , 与日后张彦远、朱景玄等艺术史作者们类似 。
初唐、盛唐时期的画家们对竹的忽略 , 来自于魏晋时期的传统 。 在上两集内容中 , 我们都提到的两位南朝画家顾景秀和陆探微 , 在史家对他们画作的记载中零星提到过出现竹的作品 , 但他们除了道释人物画外 , 更被后世归为“蝉雀”一类的花鸟画家 , 顾景秀则以画蝉雀著名于世 , 在扇上画蝉雀这一题材由他与当时顾宝光等人共同开创 。 而陆探微也曾经作过类似的《蝉雀图》 。
在此之后 , 由随入唐之际 , 诗歌、音乐与绘画 , 都逐渐迎来了大变革 , 具体表现在:人物画精到 , 配景亦见进步 , 佛像绘画深受外来影响 。
而到了盛唐时期 , 绘画则迎来了一次大繁荣 , 这不光体现在作品众多、画家技术的提高 , 而是有了一种划时代的风格转换:具有中国特色的道释人物绘画开始形成;另一方面则是山水画 , 获得了真正的独立地位 。 这在杜甫的诗歌中 , 我们完全可以感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