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论平等与秩序的冲突——对荀子与列维纳斯的一个比较 |荀子·王制|李凯

论平等与秩序的冲突
——对荀子与列维纳斯的一个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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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凯
作者简介：西南大学哲学系副教授，主要从事先秦哲学研究。
本文出自《荀子研究》第三辑
文本转自民间儒学心灯公众号
摘要：荀子与列维纳斯都认为人人平等必将引致社会失序，都将平等引致失序的根由归结为人与人之间的意志冲突；他们认定，在平等状态下，意志间的冲突不可调和。为解决此问题，荀子主张把君王推到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而列维纳斯则提倡建立一种自我对他人的绝对服从关系，他们二者都采取了压制一方意志，而张扬另一方意志的方案。尽管荀子还怀有“从道不从君”的平等意识，但由于“礼”或“道”为君王所用，所以这种意识实际上无法落实，能够落实下来的还是由确立君臣、君民地位的不平等从而确保社会秩序的方案。至于列维纳斯，由于他的解决方案缺乏外在强制力的保障，因此完全流于空想。
关键词：平等；秩序；荀子；列维纳斯
【|李凯｜论平等与秩序的冲突——对荀子与列维纳斯的一个比较】人人平等的理念在现代世界深入人心，罕有反对者。然而，对于人人平等的具体内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如果人人平等仅仅指公民基本权利的平等以及人格的平等，那通常不会有异议。但如果人人平等指人与人之间在社会地位、政治地位上的平等，那恐怕就要引起争议了。中国的荀子与西方的列维纳斯都明确地反对人与人的地位平等，他们的思考诚然有偏颇之处，但若给予同情的理解，便可知其具有存在的价值，并可启迪今人对相关问题的思考。兹将他们的有关思考介绍如下。
一
人人地位平等，必将导致社会秩序的紊乱，这是荀子与列维纳斯两位哲人的共同识见。荀子关于平等与秩序冲突的论述集中体现在如下一段话中，他说：“夫两贵之不能相事，两贱之不能相使，是天数也。势位齐，而欲恶同，物不能谵，则必争；争则必乱，乱则穷矣。 ”（《荀子·王制》，下引此书仅注篇名）“势位齐”即人人地位平等， “乱”即社会秩序紊乱，荀子的这番言论不仅表露了不平等乃是不可抗拒的社会规律一“天数”的观点，而且揭示了平等之所以引发混乱的原因一“欲恶同” 。由于人们所厌恶或爱好的东西往往是相同的，假若人与人地位相等，则每个人都不肯让渡自己的利益，反而会互相争夺，于是，社会的动荡、国家的穷困就难以避免了。与此相类似的表述还有如下一段：“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 ”（《礼论》）这是把社会秩序紊乱的原因归结为“人生而有欲” ，即人生来就有欲望，人有欲望就要追逐欲望，在逐欲的过程中，争夺难以杜绝，混乱难以杜绝。实际上， “欲恶同”也好， “人生而有欲”也罢，都说明了同一个道理：在物质利益、社会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如果人们贵贱无别，那就会出现意志与意志间的冲撞，在欲望的驱使下，每个人都试图将自己求取利益的意志贯彻到底，于是，人人竭力争抢资源的局面便出现了。
无独有偶，西哲列维纳斯同样在平等与暴乱间建立起因果联系。就如复旦大学孙小玲教授所指出的， “对于列维纳斯而言，我与他人的原初性关系从一开始就排斥平等的可能性” ，在列维纳斯看来，平等的状态必将引发“杀人”和“暴力”事件。列维纳斯所说的“杀人”是指将自我的意志强加于他人，迫使他人接受。列维纳斯说， “他人是我唯一希望杀的存在” ，这是认为， “杀人的欲望是人类原始的欲望” ，或者说， “杀人”是一切人最原初、最本能的冲动。如果对这种原始冲动不加阻止，那么人人都会自发地诉诸“暴力”以谋求欲望的实现。关于暴力，列维纳斯这样界定， “暴力可在一切这样的行动中找到，在其中，吾人以仿佛孤身一人的方式在行动：好似宇宙其他一切事物都仅仅是在接受这个行动” 。由此可见， “暴力”是一种执意扩张自我意志的行动，充满“暴力”的社会必定是无序的社会。